“嗯,不止,我非常非常愛你。”他輕輕摸着她的臉,突然覺得目前的情況沒有這麼糟糕,她一如既往那麼可愛,哪怕失憶了,但是遲意仍然是遲意,就是性格上确實變得有些怪怪的……
遲意躺在床上喊道:“我身上好痛,我怎麼會成現在這樣?”
何雲煦動作微頓,避重就輕說:“你從樓上摔下來,掉進泳池裡,昏迷了四天,止痛泵已經開了,等會兒藥效上來就不會疼了。”
“是嗎?”她眼睛開始濕潤,難以忍受一般開口,“我感覺我全身每一處都很痛,頭疼,肚子疼,手疼,後背疼,真的好疼。”
大概知道喊痛也沒有任何用處,她開始為自己轉移注意力,“我怎麼會從樓上掉下來?”
“嗯……”何雲煦隻好把壞人的話搬出來,“有一個人說,你自己跳下去的——因為你産生了輕生的念頭。”
遲意說:“我有愛人有孩子,怎麼會輕生?”
他輕笑:“我也這麼覺得。”他問她:“你現在腦子裡記得多少東西?”
遲意開始思考,然後回答:“很多,比太陽東升西落,母雞會生蛋公雞會打鳴……我覺得我現在有二十多歲,有孩子的話可能還會再大點。”
何雲煦聽她缺失邏輯的話忍俊不禁,他道:“你現在快要28周歲了。”
“那你呢?”他是她第一個遇見的人,又是她的丈夫,她對他頗有好感,而且格外信賴。
“我?我26歲。”他低聲說,不明白她為什麼問起年齡,難道失憶的人會比較在意這個?
“哦,你比我小兩歲!”她的算術水平并沒有因為失憶下降,“讓我摸摸你的臉。”
何雲煦把臉湊到她手邊,她試圖擡起手,但是太痛了,她又放棄了,繼續把手搭在肚子上。
她問:“我現在肚子很痛,小寶寶沒事嗎?”
“嗯,孩子會沒事的,你現在就在輸抑制宮縮的藥。”
“好吧。”她似乎在失去記憶的同時,也一并失去了煩惱,神情很開朗樂觀,“我正好想有一個孩子陪我玩。”
何雲煦失笑:“我感覺我現在就在對一個孩子說話。”
說到這裡,他上上下下打量她,突然意識到,喪失一切記憶和閱曆的人,不正如嬰兒一樣純白無暇、不染塵埃嗎?
他眉間一松,溫柔問道:“想不想吃點東西?”
遲意“嗯”了一聲,又委屈地說:“嘴巴裡面苦苦的,胃裡面也很痛。”
何雲煦又溫聲安撫了她一陣兒,她現在這個脆弱的樣子,讓他的心塌軟下來一塊。
什麼都不重要了,他覺得,不管她在瞞什麼、躲藏什麼,隻要他們還相愛,這就夠了。隻要他們一直在一起,這就足夠了。
過了一會兒,定的午飯也被端了進來。
何雲煦将床調起來,坐在椅子上,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給她。
她許久沒有吃過東西,這幾天一直輸的營養液,所以為她準備好的飯也都是格外清淡軟和的。被煮得膨脹軟爛的米粒和山藥泥裡散落着素色的百合花瓣,散發着清甜的氣味。
她嘗了幾口,高興地擡頭說:“這個真好吃。”
“嗯,你以前也喜歡吃。”
“哦。”她胃口小,喝了一碗粥就飽了。
一頓飯,她吃得很少。何雲煦并不挑剔,将她大部分都沒動一下的飯都吃掉。
遲意忍着身上的痛,抓住他的手問:“我的爸爸媽媽呢?”
何雲煦微愣,腦中電光火石,然後他說:“這我不太清楚,你想見他們嗎?我可以幫你聯系他們……”
實際上,遲意幾乎沒怎麼跟他提起過她的父母,他隻知道他們的關系似乎不太好。但是女兒受傷住院想見他們一面的話,應該也沒問題吧。
遲意發着呆,然後用力搖搖頭,“算了,他們來了的話,除了擔心也幫不上什麼忙。”
“嗯,也是。”何雲煦輕輕說。
“那我們聊天,好嗎?”她說。
“當然,你想知道點什麼?”
“就聊我們如何相愛的吧。”
她似乎對這件事情頗為好奇,滿臉好奇的神色。
何雲煦想了想,清清嗓,然後開口講述,他們如何如何相遇,又是如何如何約會,最後怎麼樣在一起的。
他講着講着,也有些恍然,他們已經一起經曆過那麼多事情了。
遲意像聽故事一樣津津有味地聽着,不知什麼時候閉上了眼睛,慢慢地睡着了。
何雲煦心頭一緊,彎下腰仔細地摸她的心率和脈搏,确定她沒事以後,才跌回到椅子中。
睡過去了。
*
自從遲意醒過來,何雲煦每天待在病房裡的時間更久,幾乎寸步不離地陪伴她。而現在的她也極為需要他的陪伴,如果她醒來以後找不到他,人就極為慌張。
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看不見,依賴他也是難免的事情。
何雲煦不想太多人打擾她休息,隻把她受傷的事情告訴幾個親近的人。然而送過來的鮮花和水果,還是将病房環繞起來,整個房間都充盈着甜美的花香和果香。
隻不過遲意大部分時間仍然在昏睡,有時候醒過來,也隻是吃點東西,再拉着何雲煦聊天,問一些不明所以的話。
何雲煦坐在床邊上,仔細地用一把削皮刀削蘋果,聽失憶成小話痨的遲意講話。紅潤芬芳的果皮一圈一圈從指尖滑落,間距齊整,技巧精湛。
遲意眯着眼睛,循着他的聲音貼進他的方向,天馬行空問:“你喜歡養寵物嗎?更喜歡小貓還是小狗?”
“都挺喜歡的。”
“我也是。”她甜甜地笑了起來,“那你喜歡山還是海。”
“……我都喜歡。”這怎麼能放一起挑選,何雲煦難以招架地想,總感覺喪失記憶的她連性格都發生了細微變化。
“我更喜歡海哦,我家在深山裡面,我想我以後一定要去看一次海。不過——我會不會已經看過了?”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已經二十八歲。
“嗯,我們現在就離海很近,等你好一些,我可以帶你去海邊散心。”他有問必答地回複。
“那太好了。”她按住自己的胸膛舒了一口氣,“不過等我身體好了,說不定已經恢複記憶,也一并想起了海。”
“說不定。不過,你怎麼知道你的家在山裡?”何雲煦那雙橘棕色的眼睛裡沉着一片羽毛似的陰影,他将蘋果塊放進她嘴裡,問,“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遲意也呆住,一邊吃蘋果一邊回憶:“好像是想起來什麼了……?”
他心跳陡然加速,問:“你記起關于自己的事情嗎?”
“嗯,我記得家裡養了一隻狗,每天放學回家,它都會跑出院子接我。我還記得以前喜歡和朋友一起到小溪邊玩,然後脫掉衣服進水裡面遊泳。”
似乎想起了開心的事情,她咯咯地笑了起來,但不知牽扯到哪裡疼,她的臉又皺起來,捂住頭小聲呻.吟。
“還有其他的嗎?”他問,“最後的記憶是什麼?”
“有點亂,想不起來,頭痛。”她用力按自己的太陽穴。
“想不起來就算了,不要用力想,以後都會想起來的。”何雲煦擡手去握她的手,阻止她的動作。雖然醫生說她很快會恢複,但是他還是很擔心,現在看來,似乎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
遲意吃了兩小塊蘋果,把頭痛的事情給忘了,還想吃,何雲煦沒給她,她現在不宜多吃水果。她又把剛才的話題撿回來,無聊地問他:“你最喜歡蘋果還是香蕉?”
又來了,他耐心地回答:“我都喜歡。”
“你怎麼什麼都喜歡啊?”
她有點不高興,大概是覺得他在敷衍她。
何雲煦感覺有些冤枉,饒是他思維跳脫,也弄不懂為什麼水果還得排個先後。他輕咳一聲說:“就是都喜歡啊。”
遲意把不高興挂在臉上。
何雲煦在心底歎氣,轉移着話題,“還要不要再吃塊杏幹?”
雖然人摔懵了,但是口味似乎并沒有變化,仍然喜歡吃酸酸甜甜的東西。隻不過這些天她要喝藥吃藥膳,零嘴都被嚴格地控制着,不許多吃。
她立刻說:“吃。”
他剝了一顆塞給她,她珍惜地含在嘴裡,像吃糖一樣舍不得咽下。
真像個小孩子,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