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檔案後面,是她密密麻麻的就診記錄,那段時間,她每周都按時去心理醫生那邊就診,拿了很多抗抑郁和鎮靜的藥物。這段病曆很長,長達八年之久。
直到一年以前,她不知想通了什麼,情況突然好轉,停止了每周一次的心理面診和一直按時服用的藥物。
時間距離他們的相識很近,再然後,就是最近,她再次找醫生給她開了抗抑郁藥物。
而這次,遲意依舊是瞞着他看的醫生。
警員說:“我們去拜訪了這位醫生,他告訴我們,這次他們隻是很匆忙地見了一面,您妻子的狀态很差,讓他很擔心。他還提醒她,如果不是非吃不可,盡量不要用藥。
“如果您妻子在近期抑郁加重的,是完全有可能做出輕生的念頭。而且我們偵查了現場,現場并沒有發現掙紮過的痕迹,她很大可能主動跳下去,就算是被逼迫,也有防衛過當的嫌疑。現在目前種種情況都對你們很不利,而且按照慣例,今天我就要釋放嫌疑人。”
何雲煦聽着警員的話,手指輕輕摸着檔案順滑的紙面,耳邊的聲音卻飄忽不定、越來越遠,他的視線很沉很沉地落在窗外,出着神。
春天早已到來,樹幹上滿是一片片含着陽光的嫩葉,有靈巧的鳥扇動翅膀,從樹梢上往房檐上飛去。
原本他們很幸福,并且将一直幸福下去。但在這個明媚且殘酷春天裡,一切都變了,并且有可能再也回不到過去。
……
何雲煦前腳剛離開警局,後腳就接到了何元卓的電話。
何元卓一向穩重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過來。
“今天情況怎麼樣?有突破嗎?”
何雲煦深吸一口氣,回答道:“沒有。”
何元卓沉默了一下,“小意婚前沒有告知你,這屬于隐瞞病史。”
他語氣不帶感情,隻是講明一個事實。
何雲煦不說話,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認同。過了一會兒,他啞聲開口:“現在這個地步,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何元卓也不說話,弟弟到底是大人,就算是兄弟之間也要有分寸感。他隻是把該說的說了,剩下的抉擇要看他自己。況且現在兩人畢竟有了孩子,他也沒有無情到那個地步。
他說起正事:“盧文景這個人,你用不着過于擔心。他背後靠山是他姐夫王成安,隻要對方松手,他就是待宰的羔羊,任由擺布。而且凡是人——尤其是這種小門戶慣養出來的大少爺,在高位站久了,便不可能沒有一絲污點。哪怕這件事最後會不了了之,我們也有千萬種方式打擊他。”
何雲煦眼神動了一下,終于看頭看向他,他輕柔開口:“哥,我要他生不如死。”
*
何雲煦照例去病房看望遲意,她一天有二十小時都在輸液,白皙柔嫩的手背上插着留置針,穿刺過的地方留下大片淤青。
她面容蒼白,雙目緊閉,臉上并沒有痛苦的神情,像是堕入了很深沉很安靜的夢境,那裡是一處安靜又柔和的淨土。
何雲煦默不作聲地站在床邊上,長久凝望着她的臉,眼神既哀傷又幽沉。
無數遍在心裡質問她。
為什麼要隐瞞他呢?
如果提前告訴她在經受的事情,他絕對會守護好她,她也不會因此昏迷不醒。
是還不夠信任他嗎?
為什麼?不是說愛着他嗎?
為什麼不能把自己的一切全部都交付給他?
是還不夠愛他嗎?
腦海中被各種猜疑和想法塞滿,胸腔裡叫嚣着毀滅欲。後悔自己太聽從她,太信任她。他緊緊揪住心髒處的衣物,好像借此能緩解疼痛。
他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他還不夠了解她,甚至不如她的同事了解她的一切。
他想要她,一分一秒都不再和他分開,一時一刻不離開他的視線,心裡眼裡全裝着他一個人,這是多麼簡單的願望。
她一個人無法應付危險的世界,那永遠蜷縮在他的胸膛裡就好了,心甘情願待在家裡、一步都不走出去就好了,永遠依靠他、靠着他呼吸和行走就好了。
醫生說想要好好留下孩子,可能要一直打針直到生下來。那就一直打針吧,為了他,為了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哪怕吃苦受疼,她也會願意的吧。
何雲煦心裡充滿了惘然的迷惑,整個人抑制不住地發起抖,眼尾微微發紅。
為什麼會一直昏迷?
為什麼還不睜開眼睛?
病床上的人依舊躺着,無法給他半分回應。
何雲煦終于像是無法忍受一般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