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清早,天還未亮,晨露微涼,地平線透出深深淺淺的藍色。
何雲煦開車送遲意去機場。
這個點路上車輛不多,街上路燈仍亮着。
一路上,何雲煦事無巨細地叮囑遲意大大小小的事,聽得她耳朵都要起繭子,整個人都顯出不耐。
“在外面,一定别去人少的地方,去哪兒都得跟着熟悉的同事一起走,聽到沒?”
“……知道。”
“要是累了,就不要逞強,随便裝裝小病,回酒店休息,工資也不隻有你一個人的份,不用那麼負責。”
“嗯嗯。”
“别人給你拿飲料,你也别亂喝,不知道會往裡加什麼。還有離開過視線的水,也不要喝了,一定要小心。”
遲意聽膩了聽煩了,急得踹了一下車,“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差。”
他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雖說他知道一般情況下不會出什麼事,可是他就是不放心。在他眼裡,遲意就跟個瓷娃娃似的,嬌弱又易碎,需要用棉花包裹裝進盒子才安全。
到了機場,何雲煦拎着遲意的行李,将她送到候機室門口。
“就送到這吧。”遲意接過自己的行李說。
“小壹……”何雲煦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他實在沒做好分别的準備,最後過去俯下身緊緊抱住她,心中萬般擔憂和不舍。
男人的懷抱格外侵占和灼烈,遲意感覺渾身骨頭都被他的手臂勒得生疼,她生疏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當作安慰。然後仰起頭費力說話:“好了,你這麼大人了……就分開兩天。”
“可是、可是……”他越想越覺得難受,總感覺自己在她心裡比不過工作。
旁邊的路人漸漸多了起來,頻頻投來好奇的視線,遲意臉皮薄,一把把人推開,“别抱了,時間快到了,我得趕緊進去。”
何雲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捏着她的下巴,親了親她淡色的嘴唇,“平安落地以後,得給我發消息。”
“知道的。”
他又蹲下來,用側臉和她的小腹貼了一下,最後才說:“那我走了。”
“嗯,你走吧。”
何雲煦一步三回頭,終于出了機場大門。
遲意見他背影消失,松了一口氣,拉着輕便的行李箱進入候機室。
***
候機室内。
遲意一露面,邱奇便立刻迎上來,幫忙拉她的行李箱。
今年一入春,他就轉了正,頗受現在領導的賞識,靠着努力和機敏,在公司裡也算處處吃得開。
“遲總助,我力氣大,我來拎就好。”他露出熱情的笑臉。
遲意由着他幫自己拿,視線看向他身後,問道:“盧經理來了嗎?”
“來了,盧經理跟我一塊到的。”他給她指了個方向,語氣活泛,“就在那兒坐着呢。”
遲意順着他的指尖看過去,輕輕颔首,然後徑直走上去,淡聲跟盧文景打了個招呼,不急不躁地坐到了他旁邊的位置。
她今天化了點淡妝,微卷的頭發剛過肩膀,将漂亮的脖頸修飾得恰當好處,美麗而不顯累贅。雖然懷孕,但是除了隆起的腹部,幾乎和之前沒有什麼變化,一點肉全精打細算地長在孩子身上,整個人散發着平靜柔和的氣質。
邱奇悄悄拿眼瞧她,秉着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心思,默默點評,他的這位前領導,總感覺現在比懷孕前還漂亮,更惹眼。
他轉而又憂傷起來,有他們這些下屬在一旁伺候着吹捧着,想憔悴也難。
盧文景依舊是那副儒雅随和的模樣,臉上帶着體貼下屬的神情,眼角綻開細紋,笑道:“小遲,早飯有沒有吃?”
遲意回應:“沒吃。”
盧文景把手上拎着的袋子遞過去,“知道你不會吃早飯,順手給你帶了,我記得你愛吃這些。”
袋子裡裝着一盒熱牛奶和兩隻奶黃包。
遲意頓了一下,道了聲謝,接過來。
其實何雲煦一早就給她準備了早餐,是她實在沒有胃口,一口都吃不下去,最後全剩在碟子裡。
他擔心她路上會餓,還不由分說往她包裡塞了一堆吃的,根本不怕餓。
不過盧文景給的,她不好推拒,低頭咬了一口。
邱奇坐在旁邊,原本就在暗戳戳地觀察他們,見此,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上司給下屬帶早餐,也許不算什麼事。但是上司單獨給異性下屬帶飯,就不能說沒有什麼了。更别說,遲意還接了,再結合公司裡各種風言風語,兩人關系實在引人遐想。
他腦中一閃而過醉酒那晚男人英俊的臉龐,他們這非比尋常的關系,那個男人知道嗎?那一副好皮相終究比不過近水樓台的誘惑,現下她懷着的到底是誰的孩子都有可能說不準。
他的腦子裡充滿了各種投機的念頭,想得極為入迷。
*
商務艙内。
機艙内的人不算少,盧文景和遲意的座位買在一塊兒,邱奇則單獨坐在了其他地方。
遲意一坐下就蓋上毯子,帶好眼罩,熬過起飛時颠簸帶來的惡心,她打算好好睡個覺。
盧文景側頭,她大半張臉都被眼罩遮住,隻露出精秀氣的鼻尖和嬌嫩的嘴唇。明明以前就是個又瘦又小的土丫頭,才過幾年,不起眼的小草就開出了明豔嬌嫩的花。
他視線落在她的腹部,眼裡閃過厭惡,自己培養的花一聲不吭認了别的主人,實在讓人惱怒。
他伸出手,很用力地扣住她搭在扶手上的手,遲意的指尖瑟縮了一下,想從他手中抽出來,可是他手上勁頭極大,她完全無法撼動。
她掀起眼罩,冷冷地擡頭看過去,眼神中滿着無聲的寒意。這裡不是公司,他似乎有些得意忘形。
盧文景不僅握住她的手,還解開了她袖口的珍珠扣,攥緊住她的手腕,反複揉搓她的皮膚,産生不可忽視痛感。
遲意身體微微繃緊,視線緊緊盯着他,她從來沒有,感覺這麼惡心過。
“小遲,我忘性大,你是幾月份結婚來着?”他語氣關切,神色挑不出一絲錯,似乎此刻肆無忌憚騷擾她的人不是他。
她忍氣吞聲道:“去年十月份。”
“想起來了,跟我家小寶生日是同一個月。生日的時候你沒來,小寶還哭了很久。”他聲音裡多了些不滿和責備,“不管多忙,讓孩子傷心總是不好的。”
遲意:“以後有機會,我會帶禮物去看他的。”
他和氣地笑了一下,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聲音道:“這麼客氣幹什麼,等你的孩子生下來,要是女孩,讓他們倆定娃娃親怎麼樣?小寶估計會很開心。”
遲意大腦“嗡”了一聲,憤怒和恐怖兩種情緒像兩團不相容的火在胸腔沖撞,眼尾都被燒紅了,直直地瞪着他。她早知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态和瘋子,但是每一次,他都能刷新她對他認知的下限。
她那副草木皆兵的害怕神情,完全取悅了他。
盧文景薄薄的唇彎起來,“你怎麼這幅表情,我和小寶都會很高興,你不高興嗎?不過聊這個确實有些早了,看着月份還小,有時候說沒就會沒的。”
遲意整個人氣得直哆嗦,啞聲道:“不勞您費心,我和丈夫會自己照顧。”
“聽說你愛人是教師?他能滿足你的需要嗎?”他仔細打量着她,用輕視的語氣說,“一個有點強勢又受了點傷的漂亮女人,找個窩囊廢物的男人不奇怪。不過,我以為你和那些蠢人不一樣。”
遲意閉上眼睛,握緊自己的手腕,“盧經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但是你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盧文景轉過身,鼻腔哼了一聲。
遲意像溺水的人,虛弱地陷入座椅,将頭埋進毯子中。她攥緊發抖的手指,克制着自己的失态,仍感覺自己的身體不斷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