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沒過多久,店主便把魚缸送了過來。
何雲煦和送貨小哥一起把魚缸裝在了靠近陽台的電視櫃上,然後鋪好沙石,放入清水。
等到水變得清澈,一群精靈般的小魚順滑地落入水中。
遲意在廚房準備晚飯,廚房裡的冰箱被塞得滿滿當當,她取出土豆和番茄洗幹淨,去皮,切丁。
然後開始找肉,她很少進廚房,翻了半天都沒找到何雲煦嘴裡說的“牛腩”,額角青筋跳動。
晚飯點外賣多方便,自己做飯費勁不說,還要收拾衛生。
何雲煦剛送走送貨小哥,一回頭就看見遲意穿着不合氣質的圍裙,裡面羊絨毛衣襯得肩頸曲柔軟漂亮,一雙烏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找不到。”
何雲煦快步走過去,“找不到什麼?”
“牛腩。”
她的手上還站着生肉濕淋淋的血迹,整個人聞起來也有幾分肉腥味。
何雲煦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精準無誤地将裝着牛腩的真空包從抽屜裡抽了出來,一邊放到砧闆上,一邊“啊呀,包裝袋開了,血水都流出來了”。
遲意:“……”
“好了,剩下的我來處理吧。”
何雲煦直起身,關上冰箱,握着她的手到水龍頭下面,打開清水反複沖洗,指尖被凍得通紅。
遲意看着手被沖洗幹淨,低聲抱怨道:“生肉好惡心。”
“嗯。”他抽出紙巾将她的手指細細擦幹,“那以後我來做飯就好。”
他把她系在身上的圍裙解下來,噙着笑道:“去客廳休息休息。”
自從海鮮區出來,遲意就一直覺自己身上帶着揮之不去的刺鼻腥味,脊背細密地泛起針刺癢意,胸口沉沉的壓着磚頭。
何雲煦在忙,遲意打開了電視機,随便找了一個劇,讓聲音在客廳裡響,好不那麼靜。
她摸出了手機,猶豫良久,打開了自己心理醫生的聊天界面。
——最新一次聊天記錄還是半年前。
聊天框裡的文字輸入又删除,她發起呆,關掉屏幕将手機扔到一邊。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情況——軀體化,醫生對她的幫助已經微乎其微。
情緒有問題,其實就是沒有問題。
她這樣告訴自己。
同時意識到一個問題,何雲煦還不知道她的情況。她其實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這樣——胸悶氣短、全身發痛,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好了,結果并沒有。
但是她決定把這件事情隐瞞住,因為他好不容易松口,如果知道她的病史,恐怕更不會同意她要小孩。
為了達成目的,她就是這麼一個自私的人。
情緒低落過後,她心裡又升起來憤怒。
憑什麼每件事都由他拿決定,明明她既不需要他生,也不需要他養。
她隻是想寶寶有一個爸爸而已!
遲意坐在沙發上,焦躁地在房間裡走了兩圈,強迫自己停止思考,将注意力全放在電視上,額頭卻很痛,耳鳴嚴重,眼睛也模糊看不清畫面。
最後看向家裡多出來的魚缸,那種在雨中被濕淋淋澆透的感覺遲緩地湧上來,她感覺稍微清醒放松了。
何雲煦做飯做了很久,好半天,終于端出菜出來喊她吃飯。
她應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臉,過去幫忙盛飯。
菜肴散發着誘人的光澤,香氣撲鼻。他燒了一鍋番茄土豆炖牛腩,燒了鲫魚豆腐湯,又煎了厚蛋燒,配了甜口的醬汁,非常豐盛。
遲意捧着米飯,慢慢地咀嚼。
何雲煦給她盛了一小碗魚湯。
“嘗嘗。”
遲意不抱什麼希望,雖然她确實沒聞到撲鼻的腥味,但是再怎麼做都遮不到湯裡的味道的。
她用湯勺小口地喝了一口,忽然愣住。
湯裡就是魚的味道,但是鮮嫩爽滑,完全嘗不出惡心的腥氣。
何雲煦笑眯眯問:“怎麼樣?”
遲意:“好喝的。”
“嗯,魚肉也可以吃,我把刺都挑出去了。”
“你很會燒魚?”
“是啊,我很會做飯。”他狡黠地眨眨眼,“有人讨厭魚的口感,有人讨厭魚的腥味,還有人讨厭魚刺。但是有些人讨厭吃魚,卻沒有人會拒絕美味的飯菜。”
遲意覺得他确實很喜歡做飯。
“我讨厭海鮮,是因為我以前打工的時候,在一家酒店後廚幫工。”
她語氣低低的,看到何雲煦似乎有興趣聽下去,她繼續講。
“老闆讓我跟一個叔叔剝蝦殺魚,身上染着血腥和魚腥味,最後就發現自己吃不下任何生鮮了。”
她太熟悉怎麼處理生魚,開膛破腹,放出血水,掏出内髒,哪怕做到這種程度,魚唇還會翕動,神經還會跳動。
每一刻,她都在強忍惡心。
何雲煦微怔,實在想不出來她做那種事的模樣。
“因為缺錢嗎?”
“嗯,是高考之後,有個好心的老闆給我提供了工作。”
遲意看着碗裡的粒粒分明的米飯說。
何雲煦彎起眼睛,笑容燦爛,梨渦淺淺浮起,感慨道:“原來是這樣,我們小意一直都超自立呢!”
遲意支着面無表情的臉,瞅他:“能不能别随便誇人?”
“……為什麼?”
“好輕浮,聽起來很假。”
“怎麼會,我是真心的……”何雲煦稍微被打擊到,但是他很快就振作起來,“不過,你能告訴我,我真的很開心。”
“是嗎?”遲意語氣平平。
“嗯,感覺離你稍微近了一點。”
他低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