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尋溪最終還是啞下了聲音,一口血氣湧動到喉間,他口角冒出血,死寂一般的瞪着上方。
而卷耳怔怔看着他,和他瘦弱掌心裡,完好的青魚佩。
江山終定,四海皆平,無論葉尋溪是誰,他口中的成起潤是誰,玉佩現下在他手上,他是成氏江山的皇上。
而......隻要不是自己做皇帝,其實沒人會在乎誰是皇帝,一殿的人,在乎的是誰能帶給他們利益,帶給這個國家和平穩定。
可卷耳還是怔怔看着他。
看着這樣難過,這樣難熬的葉尋溪。
原來從前竟不知,你說你叫葉尋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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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翠先喊了起來,大聲哭喊,打破了這沉寂。
“你們都沒聽到嗎!!!他不是!!他不是啊!!”
沒人理她,她罵了起來,惡狠狠的用有些口音的聲音破口大罵道:“他八輩姥姥的......!成起潤是誰!我尋溪哥哥是我嬸子,伯伯懷胎十月,我爹娘看着生的,我從小跟他玩到大......我從小就和他在一起!!怎麼就成了皇帝......你們這些祖宗王八的!把好好一個人折磨成這樣,成起潤!成起潤!誰是成起潤!他叫葉尋溪!那個叫安載月的是不是知道誰是成起潤!!他是不是就是成起潤啊!!我知道他......尋溪哥哥帶他回過家,”她聲音軟了下來,“......帶他回家......尋溪哥哥一定是把他當親哥哥啊......他怎麼做的下來......你們這些人!還我尋溪哥哥的命!還他的命來!!”
小翠言辭瘋狂,已有一些大臣怕藩王聽見後鬧事,趕緊上前來堵她的嘴,卷耳怕她出事,喚了脈脈和宮人把她帶下去安置,小翠邊走繼續邊罵,眼睛卻一直......掉下淚。
而卷耳回頭看向葉尋溪,他睜大的眼裡什麼都快沒了,隻剩快要解脫的......恨意。
他恨誰?
恨她,還是恨成起潤......
太醫上前把脈,用力搖了搖頭,當着葉尋溪的面兒,竟瞞也不願意瞞的道:“娘娘......現下,現下皇上怕是挨不過子時了。”
聞言,大臣終于都竊竊私語起來,一陣低語中,一名大臣被舉薦,上前道:“娘娘,臣等前些日子,請天象大師看過,這兩月風氣極燥,邪氣甚重,今夜子時一過,一年中便僅明日......明日晨曦朝光,那時乃是......乃是,乃是大好天運!”
卷耳轉頭看他,滿目詫異。
他仍道:“太醫先前說皇上龍體可延續到明日卯時天邊破曉之分,臣等便不便開口,可如今太醫又說......”
他低頭寂靜一瞬,還是大聲開了口:“明日乃是太子登基!新帝即位之大吉日!明日不成,再擇吉日必是困難!成氏江山連遭天難,遇人禍,數年戰亂,民不聊生,可上位者卻有一意孤行,荒唐至極者,這才毀了多年國運——故萬萬不可再有疏漏,不可再有不敬,不可再惹怒上天......而且國......國不可一日無君,臣等......請娘娘恭勸皇上。”
此話一出,一連磕下了十幾個頭,這十幾個人仿佛都長着一張嘴,說着一樣的話。
“臣等恭請娘娘——規勸皇上子夜前夕歸天——!!!”
就仿佛......葉尋溪是他們口中成朝的疏漏,不敬天,不理事,招緻禍亂。
這便是要讓葉尋溪在今夜,在即刻死去。
好讓他們口中的天運,耀罩這個國家,好讓葉尋溪的靈柩,能夠及時在子夜後,在天亮前,入皇陵,不誤新帝天運之時......
又是否,還得感激他們,終是為了皇家顔面,留下了為皇帝發喪的幾個時辰。
卷耳心中凄然,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提防了外來王爺,提防了有人謀反。
可她沒想到,最後威脅最大的,是這批文官朝臣。
葉尋溪方才的胡言亂語,他們聽的清清楚楚,若要成景安名正言順登基,若要她這個太後之位,坐的順心妥帖,她就必須按照他們的意思。
她看向林相,林相看着不像是跟他們一起的,可他從始至終,沒為葉尋溪說一句話。
她忽然明白了。
他們都想讓葉尋溪早點死,有無莫須有的天象都罷,他們想讓葉尋溪早點死。
這一滿殿,葉尋溪在朝時,待他們良善,喚過他們叔伯,大人,每有糾紛,未曾苛待責罰,裡面甚至還有幫着邱家害過葉尋溪的人,他們都得過葉尋溪寬宥。
現如今,他們隻記得葉尋溪的荒唐,隻害怕葉尋溪的存在可能是個禍亂。
隻記得......等着,求着,上趕着來讓他死。
而哪怕是她......葉尋溪待她不好麼,好的,從開始到最後,似乎都是好的。
可她後來,也怨過,恨過,怪過葉尋溪。
這一殿的人,哪個不是......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