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尋溪已然明了,他囑小宇子立刻召林相入宮,小宇子急忙退下,而他走到床前看着林徽徽,初見時美麗冷傲的姑娘,如今像朵開敗的花,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
她也見到了他,他聽見她低聲道:“他......一直不願見我。”
葉尋溪輕輕皺起了眉,默了片刻道:“朕現在讓他進宮。”
即便也已來不及,那人遠在洛陽......
林徽徽卻也明了,無奈笑起來:“他不會來......他自知對不住你,也......”
她偏過頭看向孩子:“也對不住孩子......”
最終是含了淚道:“孩子的乳名讓我來取吧,就叫......烨兒,是光輝燦爛之意,他一定......會是個好孩子。”
也會是一位好太子,葉尋溪點點頭,孩子的名早已入了宗廟。
——成景安。
這天下,他會還給成家人。
林徽徽說完慢慢仰了仰臉看向成雨燕,二人什麼都沒說,隻是對望,成雨燕早已淚如雨下,聲音哽咽。
“姐姐......姐姐你别走,你别留下我一個人,姐姐......”
林徽徽道:“好妹妹,有烨兒陪着你,姐姐......姐姐......”
她說完回頭深深看了葉尋溪一眼:“有烨兒,有......有......姐姐放心。”
她終究,是閉上眼喃喃道:“......我......我會一直扶着你......你莫怕,我......我......其實是我害怕,是我......害怕......”
“姐姐!!——”
随着這一聲,屋内又變得靜谧,所有人都沒再,也沒敢開口,隻有床前的成雨燕,和她懷中的成景安,像是感應最親近的人離開,伊呀伊的伸手。
而然,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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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歲末,追封了先皇後林徽徽,正式冊立了成景安為太子。
這年歲末,孟左常勝了三場,敗了一場,風頭一時壓過邱家,孟芯兒封了孟妃。
這年歲末,雪下的極大極大,天空黑壓壓的壓的極低極低,太醫告訴葉尋溪,他不能再服用所謂斷子孫的藥了,怕傷了根本。
這年歲末,爆竹響起,迎來新春,孟妃成為了很久以前的燕妃,在宮中橫行霸道,葉尋溪看在眼裡。
也隻能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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脈脈今天來送飯的時候,透過大門上的小窗,卷耳看到了她臉頰是紅腫的,但她沒問。
因為不會回答。
沒人和她說話,包括脈脈,這些日子,她早已知曉。卷耳接過飯菜,脈脈沒和以往一樣離開,而是在門外坐着,這小窗隻有脈脈有鑰匙,卷耳沒有,是以,她看着窗外的模樣,一時間竟開口道:“下月該開春了吧,都有葉子......抽綠了。”
脈脈一怔,卷耳也怔了,她沒再開口,準備朝裡殿走去,脈脈突然低聲道:“卷耳......”
卷耳回頭。
“我被欺負了......”
“脈脈......”
“卷耳......她們欺負我......”
她邊說邊哭了起來,卷耳皺起眉,聲音不自覺啞了下來:“别哭......脈脈你别哭......”
她放下餐盒,捂着腹部上前,把手伸出小窗,脈脈也一下沖過來,緊緊拉扯着她,眼淚汪汪的道:“她們......她們推我飯盒,不讓我吃飽......半夜搶我的被褥......她們......她們還動手......”
“脈脈......”
卷耳心疼地看着她,含情......含情和脈脈,自小便是上等丫頭,後來進了東宮,除了特殊時期挨了餓,哪裡,哪裡受過這些。
卷耳道:“你去找......去找皇上了沒......”
脈脈道:“我去過,可是孟妃娘娘宮裡的丫頭認得我,認得我是以前,以前葉嫔身邊的人,她喚人把我轟了出去,還......還警告我,再敢來就打斷我的腿......嗚......”
“孟......妃......”
卷耳怔了一怔,捂着腹部的手也那麼輕輕顫了一顫。
脈脈繼續道:“她真......真敢,宮裡人都知道她敢......她甚至還打過其他宮妃耳光......我......我怕......嗚......”
其他宮妃......卷耳有些不忍再聽下去,她盯着脈脈紅腫的臉,半晌,心疼的開口道:“我這......有藥,你等着我。”
是夜。
脈脈在太陽下山前離開了,這座冷清的宮殿,又隻有她一人了。
也許,也不......
等天很黑了,卷耳依然靠在了門口,慢慢的,聽到黑靴擦地聲,不知為何,這數月下來,她覺得門外腳步聲越來越沉了。
這座宮殿一到夜裡,是一座被禁锢的冥宮。
好似周遭沒有活物,隻有黑漆漆的枯木花草,還有她這個沒有生氣的,不知道希望在哪的“死人”。
活死人罷——
沒有人記得她,沒有人想得起這座冥宮裡的她......
門外依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他到了。
卷耳靠在門沿,什麼都沒說,回以了輕輕的叩門聲。
而後便是和以往一樣的,他們就在這裡分隔一扇門坐着。
隻是今天不同了一些,卷耳再次叩了叩,她道:“影,你在嗎?”
片刻,門外的人,回以了熟悉的動作,銅鎖碰着門,輕輕響起。
卷耳再次道:“影,你在嗎?”
片刻,依舊。
“你在嗎......影。”
依舊。
她說了很多遍,門外卻不厭其煩......回以了一遍遍。
一遍又一遍。
在這個黑暗的地方,是他的舉手之勞,卻是她的唯一解藥。
最後,她也輕輕敲了敲門,低聲道:“他是不是......忘記我了。”
是不是——
這次,面對她的疑問,門外沒再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