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尋溪把與此事有關的一幹人等,都交給了卷耳。
卷耳下令放了都雲殿一宮人,然後喚了影,再次以葉嫔的身份,到了天牢。
影着手安排了一間耳房,此刻與此事有關的二公公,和那兩名斷手瘸腳的太監已經被提審在門口了。
其實對于那二位,還活着的“人”,卷耳印象已不甚清明,隻記得其中一個外形,肥的流油,另一個瘦的像個老鼠幹,想着就讓人厭煩惡心,自然,也不想記清與那二人相處時日的恐懼。
她實在——無論何時都不想再見這二人,至于想明白這二人如何活下來......
命賤之人,如何不可活,她自己不也是存着萬一活下來的嗎?凡事總有纰漏,而今就讓這二位從棺材裡爬起來的人,繼續回到沉悶的棺材裡。
想活是嗎?那麼就在這天牢裡待一輩子吧。
沒有希望,斷手瘸腿的活一輩子。
卷耳沒有管那二人,而是徑自讓人帶進了二公公。
這一次相見,二公公松垮的老臉終于露出了兇狠憤恨以外,其他的表情,他有些驚訝,最多的是好笑,他看着卷耳,依然用尖酸刻薄的聲音道:“葉嫔娘娘......真是好手段啊,您都是這麼樣的人了,皇上竟不計較?”
他又笑了笑:“難怪,難怪他走之前那般托我照顧你,好手段好手段啊娘娘。”
卷耳沒答他的話,他自顧自說了下去:“娘娘莫非不知道?當初你求大公公去勾引先帝的時候,那套侍寝的宮服還是老奴着手安排,露骨的很哩!”
卷耳微微擡眉。
成洲幕那朝,宮妃衆多,自然不乏有像她這種宮女出身的人,他後宮中一直又未曾有過旁的皇子,她自然存了這份旁的心思,可大公公不也是,他告訴自己,先帝雖看着年富力強,可長期宿夜不眠,埋頭朝政,大公公作為成洲幕身邊最親近的人,怎可能沒想過未雨綢缪。
所以,說到底是兩相交好的事情罷了。
隻沒想到的是,那個雨夜,她跪在床腳,身着暴露,隻單單搭了一件薄薄的裡衣在肩上,沒等到成洲幕,倒等回了成起潤。
在這一夜,在這個雨夜,在這個對她來說,至關重要的雨夜。
這位遲遲歸來的太子殿下,彷徨,無措,與她一樣。
可不一樣的是,他是那麼幸運......
他幸運的生來便是人上人,而她......
那夜之後,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她會是一個老太監的所有物。
算好嗎......
算嗎?
那晚夜雨淅瀝,她看着太子殿下掙紮的身影,自己慢慢閉了眼。
而其實無論大公公和成洲幕,都無所謂,她勾引成洲幕,求的也不是寵冠後宮。
說來自己都不信,她求的是......做一名被遺忘的後宮棄妃,亦或大公公未雨綢缪外的,哪怕沒有孩子亦有俸有祿的太妃。
這是當時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
這是當時她能夠到的,最好的日子。
而如今——
她是葉嫔。
是一開始,就想着好過一天算一天的,葉嫔。
是最後,得到葉尋溪原諒的葉嫔。
是如今,名副其實的葉嫔。
卷耳在逼仄的耳房裡,輕輕開了口:“大公公不是我害死的,我沒有想殺人滅口,我做這葉嫔,從沒想過能長久,都隻不過走一步看一步。”
日子還能差到哪兒去,都是越過越好的。
隻要活着。
二公公沒有答話,依然瞪視着她,卷耳道:“你幫過我的忙,讓我進了青魚殿,我不會殺你,但你夥同太皇太後一起謀害我。”
二公公此時臉色突然變了:“你......你知道......”
他又道:“你......不......娘娘......救我,救我,救救奴才,奴才不敢違逆太皇太後,隻能......隻能......”
“隻能把一切罪責恨在我頭上。”
二公公老臉現出青紅交加,最終一句話沒再說。
他是真不知道大公公為何會死嗎?又是真正死在何人手裡?
可無論真相......在這個宮裡,知道了又能怎樣。
卷耳微微歎出一口氣:“本宮會讓黑影衛替你在天牢準備一間幹淨的牢房,你在這裡,想來太皇太後也不會再為難。”
原本,太皇太後也根本不在意他們這些人的死活。
她要的隻是這個皇城裡的成起潤不好過。
她說完,并沒有再多停留,提擺就走,二公公突然在身後道:“他叫李玉勝!他有名字!”
卷耳腳步微怔,李玉勝——是大公公。
她點了點頭,繼續走,而後二公公深深一磕,走廊傳來重重一道:“我也有......名字,我叫......”
卷耳此時走至門口。
再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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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牢,這明媚的夏季又飄起了雨,影提步跟上,手上傘依舊罩住了卷耳。
她輕輕側頭,又回過了頭:“陪本宮走回宮吧。”
他淡漠的應下:“是。”
一路雨,一路腳邊水聲叮咛,不知怎地,竟走到了青魚殿,走到了這條路她所能走到的盡頭。
而這一次的盡頭,她知道——
有一個人,一直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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