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處常年腌臜的地方。
那是一宮,沒有朝氣的人。
那是一座仿佛根本不屬于皇城的存在。
以及最後,那一間,塞滿六百死人的大殿。
那會兒她才多少歲,小到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在那幾百死人的瘟疫屋裡熬過來,又是怎樣——
她是怎樣?
卷耳抱緊被子,在這所和昔年一樣隻剩自己喘息聲的,空蕩蕩的大殿裡,被子越抱越緊,而天空此時一聲驚雷,伴随她的叫喊越來越大:“求求你們,放過我......放過我......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救我......”
回答她的隻有一聲聲雷鳴,和一聲聲來自地獄的言語,她仿佛又看見手腳被捆綁住的小姑娘,又看見渾體布滿血痕的小姑娘,鮮血上面,她仿佛看到另外兩個另人作嘔的身影,她仿佛看到他們髒污的嘴裡吐出那一句句令人失去反抗的話。
“這些沒得瘟疫的!還不是給老子玩死。”
掙紮。
“反正都是死!給老子老實點!”
毆打。
“都玩死幾個了!哎!你他爺的下手輕着點!老子還沒上!”
獰笑。
而後她聽見最後一句。
“這個玩着還真不錯!哎!老實點讓你活!”
老實點讓你活。
難道她不想活嗎?難道她的宿命是一定得死在那座地獄宮殿嗎。
老實點,她......能活。
雷雨依舊,卷耳從被子裡探頭,看着銅鏡裡自己披頭散發的鬼樣。
可她是個人,她活下來了,她還......還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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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過了七天,這七天裡,都雲殿還是連個人影都沒有,所有衣食住行,她都是自己來。
閑時,卷耳還按着小時候在冷宮看見的徐後,照着也給自己搭了一個簡易的小秋千,傍晚她會在秋千上坐着乘涼,有時候還會做點甜糕。
就是費時做了幾碟,吃那麼兩口,就放置了。
在這七天裡,宮殿的門一直開着,沒人進,無人出,也沒人來押解,拷問她。
更沒有侍衛把守。
她都差點覺得不算閉門思過了,她還是以前的葉嫔,是娘娘。
就是此葉嫔非彼葉嫔了,她不會再有皇恩眷顧,更不會再有出頭之日。
其實......會不會,日子這樣也挺好,沒人記得她,她自己,一架秋千,一座宮殿,亦能好好活着。
本來也便是......日子總會是,一天比一天好,永遠會比昨天,比過去好。
哪怕......當娘娘的日子是很好過的,以至于,前兩日早晨醒來,她都要花時間接受如今的落差,接受如今還需自己幹活。
她也算很久沒做過活,跟了大公公後,一直錦衣玉食,進了青魚殿,殿内也從未苛待宮人,再成了娘娘——
而在成娘娘前,在更早前,在很早前......
在遇見大公公之前——
又和誰在一塊兒呢。
卷耳微微偏頭靠在秋千上,在正在下沉的夕陽中閉上眼。
不知過了幾時,光影不再那般刺目,隻曬得眼皮紅紅的,她聽見幾聲輕輕的腳步聲,她沒由多想,隻覺是幻聽。
又有誰會來此,她的這條路已經走到頭了。
然腳步越來越近,她猛然擡頭,在落日餘晖中看清來人。
林和!
來人也在落日餘晖中替她擋下最後刺眼的光線。
是葉尋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