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大概是聽到“定親”二字,那瘦弱些的宮女,腳步往後退了兩步,堪堪又定住,身形依然立的極穩,但葉尋溪總覺得她要倒了,而那名侍衛男子也上前了一步,想來本是想去扶的,可最終也停下了動作。
葉尋溪和小宇子這也明白了,大概就是那名瘦弱些的女子,原本的戀人是這名侍衛,因為一些不好聽不可說的原因......倆人斷了,那名侍衛和其他女子好上了,這不,出來月下約會,撞見了從“那個地方”出來的前戀人。
所以......那個地方,是哪個地方——?
他便問了。
小宇子輕聲在他耳畔解釋道:“這位姐姐應當榜上了宮中有權勢的公公......”
葉尋溪道:“何以見得?”
小宇子聲音更低了:“她身上這件蘇錦厚料制成的衣裳,隻有宮中娘娘主子才有,要麼就是幾名大公公手中流的出來。”
葉尋溪現下明白了,這名宮女今晚是從“哪個地方”出來的了,他道:“小宇子我不是冒犯你......就太監能娶妻子麼?”
小宇子道:“大太監能娶,小太監......”
他頓了頓:“反正......奴才......沒指望過。”
——看來是想過。
葉尋溪啪啪拍了拍他的肩,以示慰問,小宇子表情驚恐,表示要“輕聲些”,葉尋溪點頭收回手,然後繼續和他按兵不動。
......真的是宮中日子太過熬人,他從前看那麼多無聊的冊子也罷,還沒偷摸聽人吵過架......
這場“戰役”持續在那名男子,緊皺着眉,盯着她的目光。
也是被盯的那位宮女,回以了冷淡。
而最後,是他身邊的女子敗下陣來,有些難為情,更有些害怕什麼似的拉走了他,隻留下那名瘦弱的宮女。
漸漸,身形走出灌木林,等看清她瘦立的背影,那麼遠,那麼飄渺的望着離處,整個人仿佛......透出與星辰白霧般的不切實際,朦朦胧胧。
她依然站的挺立,星辰下,似觸手不可及的幻境一般。
而僅僅背影,葉尋溪一眨不眨。
他可能真的沒見過幾個女子......他真的沒見過這樣美好的女子。
靜靜地,林梢裡,三個一動不動的人,小宇子已經成了石像......然後葉尋溪聽見她在暗夜裡輕笑了一聲,壓低着嗓子,而然惡狠狠罵道:“去你媽的!兩個荷包蛋!”
他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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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回到宮女所卧的居蘭所天已經大亮,院裡秋葉零落,覆上些些皚皚白霜,也不知為何會叫居蘭所,除了在貴人殿裡打掃時,那些畫本上見過蘭花,她就沒見過這居蘭所,有過蘭花。
也正如同她跟過許多“男人”,也沒見過該見的。
她緩緩步入自己獨居的小間,自然,她沒見過有些東西,但她得的到某些東西,比如,一個小宮女,能有一間單獨的小房。
小房她精心裝飾過,雕了花兒的精緻卧床上鋪了軟軟墊子,她再晚都會回這個小窩,這張雕着不知名花兒的床。
還有,旁邊檀木梳妝台上,有着大部分人辛勞一輩子都穿戴不起的珠寶首飾,這是她很喜歡的東西,是她的家當,她最珍貴的依靠。
關緊寒風撲閃的門,她走到梳妝台前,銅鏡裡映出一張容貌姣好的臉,青黛勾畫的長長柳葉眉下,一雙如水的杏眸,眸光閃閃,映在翹立幾分的眼角,似魅又潔,她又看了看自己的下半張臉,忽地,好笑挑了挑眉,其實,這想來也不該是容貌姣好了。
容貌佼佼。
可惜啊,命不好,生來不知父,不知母,就知是個奴才命,還是個......賤奴命。
她在銅鏡下慢慢褪去外衣,露出雪白肩頭處,那令人不齒的堪稱龌龊的痕迹,比疼痛傷痕更令人惡心的是來源無根變态之人的羞辱,可比羞辱更難的是——
至少她覺得是,在這個冷冰冰的皇城中,有那麼一點尊嚴的,活下去。
至于尊嚴是什麼,卷耳早就明白,她替肩膀擦好藥膏,細細又是腹部,而後除去下衣。
等全身不怎麼疼了,她繼續又看了一遍她的“依靠”,而後拿着自己最喜歡的金花簪上了塌,簪子是她喜歡的純金,更是她喜歡卻從沒見過的花。
什麼是尊嚴。
至少此刻,是這些金子。
她從來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