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徐公,也得知自己不得不是成起潤後,葉尋溪已沒心思去殿内“質問”成洲幕了。
他在青魚殿外長廊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人傳召,便踏步離開了。
他此時真的覺得很疲憊,需要回宮裡躺下來,不想,至少此刻不想知道......這堆宮裡吃的太飽養尊處優天潢貴胄們的愛恨情仇,而且他能知道什麼。
他就連自己是“太子殿下”都是空長到十六才知曉。
葉尋溪皺緊眉頭,更别提,到如今才知曉,他認識的那人是......成起潤。
今日大概算确認了他的身世,導緻葉尋溪發現他進出青魚殿完全無阻礙,進一步——甚至發現現下在宮裡胡走也沒人阻攔。
遙想前段時間在東宮,他去個茅廁都是烏泱泱一堆,驚恐的小宇子怕他有何不測......簡直忘不了自己脫與不脫褲子,都那般尴尬的場景。
葉尋溪撫了撫額,踏步迎着宮道繼續走。
這次他沒坐轎子,也沒讓人送,而是獨自走在回宮的路上,盡管一身寫滿疲憊,但他也需要讓腦子靜一下,至少該靜到知道以後的路怎樣走,知道這個成起潤怎麼做。
邊走邊想,等遠離青魚殿很長距離後,他現下腦子裡已經沒有亂麻,隻有很清晰的一條線,線上連接着一點,要回家,得收拾太後。
而且是不管日後他能否回家,也得先收拾太後。
至少得讓太後對成起潤,徐氏,還有他自己無任何殺傷力的絕佳情況下,再來考慮找回成起潤,再來考慮重新認太子,再來考慮自己回家的諸多事宜。
哪怕——這些人的前塵舊事他不知,誰對誰錯分不清,但他沒瞎......太後如今如此嗜殺變态,真是一個著名老妖婆了。
可要怎麼收拾......太後背後是邱氏,她還是一國妖後。
如今自己唯一的倚仗便是......徐氏沒指望,他們指望自己差不多。
便是成洲幕——
對于這個“爹”,葉尋溪看不太真切,也明白去問也問不出個結果,問得出個鬼啊,他算老幾......
實在不行,要不熬到太後老了兇不動......再做布置?
他攏了攏袖子,簡直長籲一口氣,為了自己日後的民間話本小冊子之......一名落魄太子不得不說的心酸,感到無能又無奈。
在腦子裡琢磨半晌,決定有點實權後再作計較,幹想幹等也是枉然,如此,他手下第一員黨羽幹将便是白發老者,徐公——
這樣沒什麼經驗的胡想,想着想着,算計算計着,葉尋溪發覺他迷路了,四下也無宮人,靜悄悄地,真是叫人人不靈,叫轎子無轎子,往日不是被關便是轎子,是以這次,他找不到回東宮的路了。
趁天沒完全黑,月亮隻露了一片影,混着落日和不知何處......大概是皇城廚房冒出來的皚皚白煙,葉尋溪擡頭看着頭上這方寸天地,扶着依稀時不時疼痛的膝蓋,翻身上了皇城高高的牆。
他武功還算不錯,畢竟文化課不怎樣的情況下......武功再差,師父真得打他了。
是以等落在牆瓦上的時候,他自覺姿勢優雅,不減當年,隻是秋風陣陣,又似陰風陣陣......他實在又餓又冷。
登高望遠,他看見了夕陽直直斜下,也是第一次,那般真切看見皇城的模樣,似無邊無際,無限壯麗,宮殿樓宇,萬千矗立,而在這樣的壯麗下,秋風四起,比之華貴,凄涼居然占了上風,襯的不遠處的白煙像鬼哭狼嚎的扭曲形狀。
完全不如很遠處,很遠處,星星點點,卻綿延至長的炊煙,它們從盡頭至盡頭的皇城外傳來......
那是他來的地方——那是宮外。
那是許多人戶,百姓做飯的袅袅人氣。
也是此刻,葉尋溪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極其強烈,極其冒險的念頭,這想法讓他的心髒都猛然漏跳了一拍。
此時若是逃出去,此時若是......尋着宮外的人煙,逃出去......
四下無人。
沒有黑影衛阻攔,以他的輕功,跨越這重重高牆......想來......不是辦不到。
他盯着遠處......皇城外飄起的綿延炊煙,盯到煙霧慢慢散盡,最終還是收回了視線。
罷了——他這一走,後事難以預料。
隻怕......“奈何三生橋”都不好與那些徐家人自家人相逢,嚴重點來說,鐵定血流成河。
依舊接着......找東宮吧。
而就在他放棄“找橋尋三生”,輕輕邁動腳步那一刻,葉尋溪忽而聽見了皇牆上另外的腳步聲。
極輕,極輕,又仿佛幻聽,他屏住了呼吸。
很久很久,他再次聽清了。
不止一個,不止一人!然四下大靜,這得是極出神入化的輕功——
有人跟蹤他?不......是有人跟着他,一直跟着他——
若不是他翻身上牆,牆上磚瓦多,踩上聲響脆,四處又靜谧,他又起了不可說的心思,更加做賊心虛留意周遭......否則真不一定能發現。
所以——是誰?太後老妖怪?可她跟蹤他幹嘛......明明她隻想殺他。
那麼是......
敢在皇城肆無忌憚,武功又高到此等地步,人數還衆多的。
隻能是......皇帝身邊的黑影衛,這離青魚殿很遠了,黑影衛又為何會在此。
難道......哪怕在東宮,這些黑影衛也一直在自己身邊,是真的從來沒離開?
監視?
亦或是他猜想的,成洲幕在保護他。
葉尋溪踏着這一格格方寸天地間,突然明白,他好像,是真的,回不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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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幾天成洲幕也并沒有召見過他,也沒有管他,葉尋溪得了“自由”,除了在東宮,也會去皇城别處看一看,瞧一瞧,也算認個路。
他也做過幾次小小的試驗,發現了自己身側的确有人一直暗暗跟着,人數在四個以上,再多他也試不出了。
也不出所料的是,他的确還得繼續在這待上一陣兒,也許是很久,至少——在徐公帶回大師兄消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