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見識了這場殺戮,宋知斐險些就要忘記,梁肅其實本就是個殺伐冷情之人。
她先前不是沒有見過他殺人,隻是當日他取那些官兵的性命時,還沒有今日這般殘忍。
或許是因為,這群匪徒一路追殺了許久,已然觸及到了他的忍耐。
他這人睚眦必報,處理起仇敵來,一向是毫不手軟的。
宋知斐也很難不去想,以他這般性情,當年他父兄為國戰死卻遭貶責,甚至連寡母都被朝廷逼得病逝時,他豈不會籌謀造反或是去暗殺那位至高者?
可他沒有,應是怕玷污了他父兄忠臣的聲名。
但這不代表,他不厭憎背叛與冷刺。
若是某日他氣極了,他的報複手段,說不定會遠比她想的還要瘋狂……
許是寒風太過凜冽,宋知斐禁不住打了個顫。
厮殺早已遠去,但梁肅仍蒙着她的雙眼,将她牢牢護在懷中。
少年的熱息低沉而平穩,凜然又冷靜,就這樣混在風聲中,模糊了她所有的思緒。
她的後背緊貼着他的胸膛,振動有力的心跳隔着體溫不斷傳來,也不知可是她的錯覺,她的心跳竟好像比他跳得還要快。
終于,烏鬃骓緩卻速度,在某處停了下來。
梁肅揭開了蒙住她眼睛的手,昏黃的暮色就這樣湧入了她的視線,曠野無邊,連四圍荒蕪的枯枝也平添了幾分蕭冷。
他們今晚就要在一座被遺棄的小屋裡暫時蔽身。
梁肅先翻身下馬,後知後覺掌心被風吹得有些生涼,這才想起,剛剛去遮她的眼睛時,她的眼睫好像有些濕潤。
這還真是有意思的發現。
自相識至今,她這雙眼睛一直都溫然地笑彎着,婉靜如湖,對誰都是一視同仁的和善。
唯獨今日,被他打翻的一杯毒茶吓得失了怔,更在他的馬上驚濕了睫羽。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的殺戮還未盡興,一股莫名的沖動忽然浮上了少年的心頭——
他竟很想去看她哭濕的眼睛。
“轉過來看我。”
面上染了血的少年立于冷暗的暮色中,第一次起興,以不容回絕的口吻,向她提出索求。
正環視周遭的女孩顯然還有些茫惑,隻不解地回頭看他,一雙澄澈的眸子閃了閃,似被水洗過般,與平日相較,尤顯滋潤豐軟。
這杏花濕雨的模樣,恰好就一分不差地被梁肅收至了眼底。
真是稀奇,他本還以為她心大慣了,成日挂着笑,不怕死呢。
原來,竟也會怕?
少年目色暗了暗,像是野獸嗅到了血氣,禁不住湧起了些肆虐的念頭。
他還沒見過她哭,但如果是她哭的話,應該也會哭得很好看。
可視線才緩緩上擡,從她白皙柔嫩的脖頸,掃至嬌軟的雙靥,最後再至那雙粉潤的水眸時,他的目光卻莫名變了味道,心底也有些沖動開始漸漸失亂,隐隐橫沖直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