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斐慢慢收回了視線,回頭看向自己隐有滲血的傷腿時,還是不禁陷入了短暫的思量。
她默自取出藏于袖中的碎衣料,晚風不過稍一吹過,掌中的這些零碎便漫卷如飛絮,星點飄入了水波。
若是氣運好,阿婵與暗衛當會識得她留下的線索。
她靜靜看着點點碎衣似浮萍般漂向遠方,直至接向天邊,與晚霞相連。
而不遠處的梁肅則在迸濺的水花中,遙遙提起了兩條肥美的鲢魚,昭示着——
今夜大家有口福了。
因河道被官兵把守,秦氏早已許久不曾食得野味,隻是想到自家夫郎仍在受苦役折磨,也不知飽腹與否,又不免偷偷落下了幾滴淚來。
小兒倒是思慮單純,被香氣引得貼着鍋竈又蹦又跳,苦于寡湯米水久矣的衆人,今日終于圍着熱氣好生飽腹了一回。
而同她鬧變扭的少年,脾性來的快,去的也快。晚間早已不似白日那般氣盛,還好心為她添了數碗湯:“喝了就快把些傷養好。”
聽着就不像是關心人的話。
宋知斐歎然輕笑,心說靈丹妙藥也沒有這般立竿見影的。奈何主人家也熱情附和,連連将肉送進她碗裡,她也隻好禮聲言謝,在融融暖意中用完了這頓飯。
鄉野的晚間用油燈總歸奢侈,故而若無什麼事,大家早早便收拾妥當,和衣而眠了。
宋知斐換過傷藥後,疊好外袍正欲躺下,忽然見梁肅也向木榻這處走了來。
她不解地停了動作,“何事?”
梁肅頗覺好笑,解下外袍挂好,像是聽到了句廢話:“看不出麼?自然是睡覺。”
女孩的面色微不可查地頓了一瞬,少年卻渾無發覺,也沒有嫌棄什麼,隻邊上塌邊道:“長凳睡得實在硌人,我瞧你生龍活虎,寒熱當已無礙,那便一塊躺躺吧。”
梁肅毫不拘節地扯過被衾,背着她側躺了下來,倒是冷淡地隔着一線距離。
隻不過這被衾着實冷硬似鐵,也難怪這姓宋的躺了這麼些時間,卻不曾生得什麼暖氣來。
少年不過簡單調整了下睡姿,便不慎碰到了身側之人的腳。
一瞬間,對方立即似被燙到了般避了開去,像是受了驚的軟玉。
少年微凝了下眉,說不清這稍縱即逝的躲避有何處不對勁,隻覺心神頓了霎那,微妙地牽起了一絲漣漪,絲絲爬了上來。
其實他并不喜與人過分觸碰,可剛剛的那一差錯卻似乎沒什麼令人不适。
大抵因為此人也是個知分寸守禮節的,隻是偶然的無心之舉,大家隻要心照不宣,便可化其為烏有。
可那腳也委實太冷了些,隔着足衣也冷得不像話,實在頗無半點男子的剛陽之氣。
不知怎的,梁肅忽而泛上意趣,偏要轉過頭來,以不可思議的口吻挑破這層事:“你這腳是冰做的嗎,這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