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章台宮内。
嬴政正在閱讀從新鄭(韓國都城)流傳至鹹陽的韓非著作。落雪為嬴政端上了一碗粥茶(此為當時的飲茶方式,即将茶葉和蔥、姜、棗、橘皮、茱萸、薄荷等物一同滾煮,期間用勺舀出浮沫,然後再盛出飲用)。
“啟禀王上,今日的粥茶特地加了紅棗和姜絲,昨日下了一夜的雪,今早雪是停了,可氣溫越發低了。吃點粥茶可以祛寒。”落雪一邊為嬴政上茶,一邊輕輕地說着。
“好。”嬴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後繼續拿起竹書專研起來。
此時,李斯進來了。
“李斯拜見王上。”李斯恭敬地跪地作揖。
“起來吧。”嬴政看了看李斯,繼續說道:“聽說韓國宗室韓非師承荀子,你可認得此人?”
“回禀王上,韓非是斯之師兄,因而認得。”李斯起身回答。
“恰巧,此處有韓非的最新著作,本王正在研讀。其中,他在《五蠹》篇中提到,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禮之,此所以亂也。本王想聽聽李郎官的見解。”
“是,王上。斯在稷下學宮之時,曾與師兄韓非讨論法對治國安邦的重要性。從前,楚國有個很正直的人名叫直躬,他的父親偷了别人的羊,他向官吏告發他父親的罪行。令尹卻說:“殺掉直躬!”認為他對君主雖然忠心,對父親卻是大逆不道,因而判他有罪。由此看來,君主的直臣卻是父親的逆子。”李斯對嬴政談起了法與倫理的矛盾問題。李斯看嬴政專心地聆聽,于是接着說道:
“以前還有個魯國人跟随君主打仗,三次上陣三次敗逃。孔丘問他什麼緣故,他回答說:“我上有老父,我如果戰死就沒有人供養他。”孔丘認為他是孝子,就提拔他做官。由此看來,父親的孝子卻是君主的叛臣逃兵。
由于令尹殺了直躬,從此之後,楚國的壞人壞事就沒有人向上報告了;由于孔丘獎勵了逃兵,所以魯國人就容易投降敵人,臨陣脫逃了。”
“所以,”嬴政接着說道:“韓非才在《五蠹》篇中提道:故明主之國,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無私劍之捍,以斬首為勇。是境内之民,其言談者必軌于法,動作者歸之于功,為勇者盡之于軍。是故無事則國富,有事則兵強,此之謂王資。”
“正是,此便是法之于國的重要性。切不可出現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的局面,到時亂象叢生、思想不一,則大秦的國力勢必會被分散。”李斯提醒嬴政。
嬴政深思了一會兒,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兒,隻見落雪匆匆進來禀報:“啟禀王上,太後娘娘派人來傳話,說近日身體不适,要出宮修養。”
“出宮修養?”嬴政頓感驚訝,趕緊起身往甘泉宮而去。
一刻鐘後,甘泉宮内
“母後,身體哪裡不舒服?政兒派太醫來為您診治。”嬴政擔憂地坐在趙姬的床沿邊,一邊說着一邊皺眉看着趙姬。
“政兒,母後近日體乏無力,已經召了太醫診治過了。太醫說是這甘泉宮的環境不适合母後靜養。需換環境,疏解體内紊亂不正之氣。”趙姬病怏怏地對嬴政說道。
她看嬴政面露擔憂之色,于是接着說道:“政兒不用擔心。五日前我已派嫪毐前去舊都雍城打點宮殿,今日消息來說已經打點好了。母後打算今日午後便啟程去往雍城養病。”
嬴政頗為驚訝地說道:“今日便離開鹹陽嗎?”
“正是。”趙姬坐起了身子,輕輕地握住了嬴政的手說道:“政兒,母後離開之後,朝堂之事要聽從丞相之言。後宮有落雪照顧你,我也是放心的。
華陽太後與夏太後對你的婚事各有打算,你隻需靜觀其變,結合朝堂勢力即可。
如今你已成人,不再是剛從邯鄲歸來的那個孩子了。母後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好這大秦王上的。”趙姬說着說着,竟留下了不舍的眼淚。
嬴政對趙姬說道:“母後盡管去雍城養病。政兒過些日子去接您回來。”
“無需着急,母後要在雍城多待些日子。對了,至于藍夏公主,聽說你昨晚禁了她的足。”趙姬說道。
嬴政沉默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