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缇,怎麼了?”
他們正巧在家門口駐足,沒有走進家門。
“蟲王是什麼樣的?”諾缇沒有使用敬稱,很快看見對方皺起眉頭,但不等她糾正自己的措辭,“你說,我遲早要成為祂的新娘。”
“諾缇,我們得尊稱祂為蟲王大人。”媽媽似乎不介意和他講起有關蟲王的事,“蟲王大人創造了這裡的一切,祂是我們敬愛的造物主,由祂命名的我們成為了唯一能居住在深淵淺灘的骸族,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阿庇斯,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消滅深淵中所有的污穢,完成蟲王大人的夙願。”
“媽媽。”聽完媽媽對蟲王的描述後,諾缇再環視一圈周圍,“我覺得祂并不會愛我。”
“你說什麼?”媽媽錯愕道。
“媽媽,這裡是祂的花園,對嗎?”諾缇擁有過花園,所以他很清楚如何從花園的狀态判斷出其主人的品性,“祂從來沒有好好照料過祂的花園,外圍沒有栅欄,任何人都可以進入,雜草幹枯雜亂,很長時間都沒有修剪,花朵枯萎腐敗,說明祂根本不在意這片花園。”
祂的私人花園如此,更何況那座所謂的骸族城市?
“……諾缇,我們不該妄議蟲王大人。”媽媽沉默了一會兒,并沒有駁斥他的判斷。
“媽媽,我不想生活在這裡。”諾缇抱住了他的媽媽,他記憶中的媽媽,“我想離開這裡。”
“諾缇……”媽媽在微微發抖,難得反駁他一次,用的語氣近乎懇求,“再多陪媽媽一會兒好嗎?”
“媽媽,我愛你。”諾缇埋進她的懷裡,他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決絕,但真正說出口時聲音還是止不住地打顫,“我沒想過能再見到你,但我遲早要離開這裡。”
“諾缇,媽媽也愛你。”媽媽已經淚流滿面,雙臂環抱在他身後,像是要把他揉進血肉,那雙眼睛中強行塗上的紅色開始融化,露出原有的湛藍,晴朗得如同外面的天空,“媽媽多麼希望你能一直生活在這裡,一直快樂地生活下去。”
“如果永遠快樂下去,那我的痛苦呢?”諾缇忍住眼淚,強行掙脫了媽媽的懷抱,“我和曆代勇者們的痛苦呢?”
當他說出“勇者”稱謂後,周圍的場景開始急劇變換。
荒蕪的花園開始下沉,溫馨的小家坍塌成灰,眨眼間,他們站在了漫山遍野的大地菊花田中。
他忽然轉向了一個地方,他能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直勾勾地射了過來,他大膽迎接,大聲質問對方:“我走了那麼遠的路才來到這裡,你卻想要否認我所經曆的一切嗎?”
冰冷的視線消失了,忽然有一隻手抓住了他,快速向前跑去。
“教會要來抓勇者了!缇涅茨假扮成聖職者引走了大部隊,還有幾個騎士往這邊趕來,諾菲爾你往東南方向跑,我往西南方向跑,就算被發現了他們一定也會覺得勇者和你待在一塊!”
是日丹公主!
擺脫了記憶中的塗抹痕迹後,諾缇終于看清了她的真實容貌,金發金眸,像是楓樹般耀眼,眉眼和彼恩幾乎一模一樣,還是個騎馬高手。
“諾缇,你一定要活下去!”媽媽抹掉眼淚,最後不舍地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朝東南方向跑去。
諾缇來不及伸手挽留,就被日丹公主帶上了馬匹,如疾風一般橫跨了大地菊花圃。
“小諾缇,别害怕,有姐姐在,一定會帶你逃出去的!”日丹公主安撫了一下他,便甩起馬鞭,留下一路飛塵。
沒過多久,他們就看見了王庭邊界。
在即将觸碰到王庭邊界時,他能感覺到日丹公主渾身抽搐了一下,仿佛遭遇了律法懲戒。
“小諾缇,接下來我會把你抛出去,你一定要保護好你的腦袋。”馬匹止步不前,日丹公主藏起眸中失望的情緒,仍是扯出一絲微笑,将諾缇高高舉了起來,想将他抛出王庭之外,“外面應該是一條河,你隻要能沿着河水流下去,就不會被找到……”
她高舉雙手,正要用力,馬匹卻突然狂躁起來,将她和諾缇都掀翻了下去。
諾缇摔到了地上,聽到骨頭嘎嘣一聲,似乎是骨折了,渾身無法動彈。
他側臉看向日丹公主,發現馬腿上中了一隻箭,教會的人已經趕了過來。
日丹公主摔得傷痕累累,她的嘴角留下一絲鮮血,仍是勉強爬了起來,想把自己送出去。
突然,趕來的人群中爆發一陣騷亂。
“那是什麼?!”
“快點射擊!”
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不速之客導緻騎士團發動猛攻,箭如雨下,日丹公主猛吸了一大口氣,使出渾身解數将他護到了身下,任憑一隻又一隻的箭矢貫穿了她孱弱的身軀。
“别……怕,諾缇……”她忍着痛,死死地保護住了自己,“你一定要活下去,爸爸媽媽都希望你能活下去。”
“姐姐……”諾缇無能為力,這是他曾經被迫埋葬的記憶,那時候的他隻能看着這一切發生。
日丹公主身為王族,即便犯下逃跑之罪,也不可能被騎士們置于死地,那些箭矢并非沖她而來,而是針對那位碰巧路過這裡的存在。
諾缇死死地盯着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的深淵。
從他的視角隻能看見一對青色蟲足,上面覆蓋的甲殼在光照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輝。
即便沒有看清祂的全貌,諾缇也知道這正是蟲王。
祂沒有救他們。
祂隻是在履行自己的本源,漫無目的地行走在這片大地上,不斷地為遇到的生物“命名”,再選取合适的存在進行“繁衍”。
“彼恩。”祂指向瀕死的日丹公主。
“諾克斯。”祂又指向無法動彈的自己。
記憶仍在繼續,教會的人們已經趕了過來。
諾缇想要逃跑,可全身上下能動的隻有幾根手指。
蓦地,他摸到了一顆鈴铛。
一顆銀色鈴铛。
他搖響了它。
铎舌叮鈴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