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缇被米萊爾送回了花園。
媽媽急忙迎了上來:“諾缇,沒事吧,沒有受傷吧?”
諾缇搖搖頭,垂下眼道:“對不起,媽媽。”
他低頭看着草坪,又枯又黃,上面留下了新鮮的腳印,再看媽媽裙擺上的泥土,顯然在他走丢後對方就開始焦慮得來回踱步。
“媽媽真得吓壞了,還好你回來了,媽媽知道你很想念外公和爸爸,但不可以随便離開花園。”媽媽蒼白的臉色有所緩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看向米萊爾,“謝謝您送他回來。”
媽媽對着米萊爾深深鞠了一躬。
“夫人,不客氣,守護同胞本來就是我們狩獵隊的使命!”米萊爾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尾巴快要晃出殘影,可見這份感謝對他來說如此珍貴,“那我就先行……”
“米萊爾,要走了嗎?”諾缇扯住他的衣角,昂起臉,紅眸中微光流轉,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
盡管阿庇斯一再篡改了他的記憶,諾缇還是能看出一絲端倪。
他需要測試一下對方,看看“篡改”的機制是否在于用其他骸族取代他記憶中的存在。
“諾缇,不能打擾狩獵隊工作。”媽媽一臉歉意地看着米萊爾,“非常抱歉,這孩子很粘人。”
“這……”米萊爾非常為難。
諾缇用力眯了眯眼睛,眼眶濕潤,嘴角下拉,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
“别這樣!”米萊爾慌亂起來,連忙改口道,“我回去後就和普莫諾隊長申請,可以經常來花園看你的!”
諾缇臉上表情瞬間由悲轉喜,送給對方一個大大的可愛笑容:“好!”
他這才放走了米萊爾。
之後幾天,米萊爾也遵守承諾,時常來看望他,媽媽也放心讓自己和他交往,将自己托付給米萊爾照顧的時候,媽媽也能放松下來,睡一下午覺。
“米萊爾的加護是什麼?”諾缇問。
“我的加護?是引路人的加護。”狗狗一直抱着那柄銀刃,諾缇才發現刀柄上别着一顆小小的銀色鈴铛,他好奇地撥動它,它卻沒有在刀鞘上敲出任何聲響,“我的靈性會構成裡面的铎舌,隻有迷失方向的時候才會發動加護,否則在淺灘行走的時候很容易引來污穢。”
口口口的加護是聖職者的加護,和米萊爾不同。
諾缇想了想,問道:“米萊爾,可以教我怎麼用劍嗎?”
“你想用劍?!”米萊爾噌地從草坪上跳了起來,尾巴翹得高高的,好像自己的請求非常迎合他的預期,“諾缇,你以後是不是也想加入狩獵隊,普莫諾隊長最近也想讓我教你使用一些武器。”
諾缇最近老是從他人口中聽到“普莫諾”這個名字,難道阿庇斯想用狩獵隊的隊長來取代他記憶中的口口?
不等諾缇細想,米萊爾就抛給他一柄小木劍,像是老早就準備好了。
“幼崽,試着打到我!”米萊爾沒有将銀刃從刀鞘中抽出,紮好馬步,刀背向前,擺出了防禦态勢,認真地迎接他的進攻。
諾缇往後退了幾步,站在原地随意地揮舞了一下木劍,忽然眼神凜然,手腕一旋,朝米萊爾左腰刺去。
米萊爾左手發力,正要擋下他的進攻,卻發現對方突然墩身,憑借嬌小的身軀向前翻滾,繞過他的防守後輕輕地用木劍戳了一下他的釘鞋。
“我打到你了!”諾缇的臉上沾滿了雜草和泥土,毛線裙也被石子割出幾縷線團,這對于魅魔本來是難以忍受的行為,但他卻為了擊中自己而甘願付出這些代價。
米萊爾怔愣片刻,很快反應過來,将諾缇高高舉起:“諾缇,你很厲害啊,你以後一定要加入狩獵隊啊!”
“狩獵隊是要去消滅污穢嗎?”諾缇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了剛剛雀躍的情緒,眼神忽然黯淡下來,“要是我一個人落單,陷入好幾隻污穢的包圍,會有人來救我嗎?”
米萊爾晃動的尾巴一僵,他确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們都是懷揣着勢必要消滅深淵中所有污穢的決心加入狩獵隊的。
深淵中存在的污穢窮兇極惡,每一匹的危險程度都在深度三以上,每讨伐一匹,狩獵隊至少要犧牲十幾名同胞,但即便如此,那也是他們的使命,隻有他們消滅了所有的污穢,阿庇斯才能長存于世,才能得見曙光。
見米萊爾沉默,諾缇咬着唇:“如果我呼救,米萊爾哥哥會來救我嗎?”
那位自诩是他兄長的口口口從來沒有救過自己。
所以,他需要測試一下對方,對方是否隻是用作取代他記憶一角的幻影。
米萊爾猶豫不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諾缇正要感到失望,卻聽對方說道:“諾缇,你等一下。”
米萊爾把他放下,解開刀鞘上的鈴铛,催動靈性,在鈴铛上生出一片小巧精緻的铎舌,再将鈴铛交付給他:“這是由我的靈性做成的鈴铛,我向你保證,隻要你在阿庇斯的任何地方,搖響這個鈴铛,我就會第一時間趕來救你。”
諾缇攢緊了鈴铛,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承諾似甘霖沖刷着他的感官,一顆決心從魅魔的舌尖滑落食道,有些發燙。
沉默半晌,諾缇直直地盯着那顆鈴铛,鄭重地說道:“謝謝你,米萊爾哥哥。”
“你都認我做哥哥了,那我也會履行好我的職責。”米萊爾壓不住喜悅得嘴角上揚,“好了,也差不多該送你回去了,下次我來看你的時候再給你帶别的武器試試。”
諾缇應了聲好。
自此他便笃定了,對方并非取代他記憶中口口口的幻影,而是一位真實存在于阿庇斯的骸族。
那麼,這裡的一切究竟是什麼呢?
諾缇被媽媽牽着手回家時,一直在觀察周邊的環境,灰暗的天空,遠處的迷霧,随處可見的深淵植物,無一不在昭示這裡就是阿庇斯的某處。
可是……
他将小手藏入對方溫熱的掌心,昂起臉撞進那慈愛的笑容,這就是他記憶中的媽媽。
若不是受傷後留下的字母在提醒自己不要忽視那些違和感,諾缇差點兒就要以為他從小就出生在了阿庇斯,從蘇醒後經曆的一切不過是有人再翻開了他童年時期的回憶,讓他重新親曆一遍當時發生的事。
像是有人将他的回憶當作了一本書,用橡皮擦掉了一些,又用羽毛筆塗抹了一些,謊言與真實融合,直到蓋上書的那一刻,一切都已成為了曾經發生過的事實。
但某些塗改痕迹還是很容易注意到的。
“媽媽。”
諾缇呼喚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