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缇認真聽着,大緻明白了目前阿庇斯的狀況。
阿庇斯位于深淵淺灘處,無時無刻不要應對從深淵深處冒出的污穢,其中蟲王指定的污穢對策軍隊便是“狩獵隊”。近期,深淵湧出的污穢驟增,已經演變成黑潮的雛形,狩獵隊在一次深度三污穢讨伐中損失大半,很有可能需要向一般民衆征兵。
“諾缇也要去嗎?”諾缇抓住媽媽的裙擺,小手攢得緊緊的,像是一顆蓬松的糕點。
“諾缇還小,要想參加狩獵隊也得等到羽化期之後。”媽媽拍拍他的肩膀,把壓力像砂礫一般彈開。
“什麼時候會羽化?”諾缇多少知道自己的成長周期,羽化期後他的小腹上便會生出魅魔紋,可以自由控制魅魔性狀的顯露,開花期後他就可以攝食其他種族的□□補給自身的惰性。
“諾缇才五歲,羽化期差不多要十四、五歲吧?在那之後諾缇可以一直待在蟲王大人的花園裡。”媽媽緊緊地抱住了他,她似乎并不希望自己離開這裡。
可是……
諾缇欲言又止,在原有的時間線上他六歲便會進入口口,若是在這裡一直待到十四、五歲,到時候會發生什麼?
那段過于痛苦的回憶,似旱災鞭笞着嬌弱的嫩芽,令他在遍體鱗傷中一步步爬起,最終走到了現在。
“媽媽,我要去。”諾缇開口,便發覺媽媽在發抖,他的心也跟着猛顫一下,但他還是堅持,“我不得不去的。”
“諾缇……”媽媽啞着聲呼喊他的名字,語氣裡萬般不舍糾纏在了一起。
“是的,我的孩子,諾缇身為魅魔,第一時間便能感知到危險,他的加入會大大提高狩獵隊的存活率,普莫諾那邊已經得知了魅魔的存在,若不是我們極力隐瞞,他們很有可能會不顧他的年齡,直接将剛剛出生的他帶走。”外公看着他,忽然俯下身來,用寬大的手掌比劃着他的羊蹄,“諾缇,外公錯過了你的五歲生日,也不知道送什麼好,想了想還是準備送給你一雙新鞋子,等你羽化了,外公可能也要去很遠的地方了,希望它能陪你走接下來的路。”
諾缇眼眶濕潤,噙着輕微的哭腔道:“謝謝外公。”
外公沖他笑了起來,臉上的褶皺盡數舒展開來。
媽媽和外公寒暄幾句,很快又到了分别的時候,他看着對方走進那迷霧深處,身影越來越遠。
這一次,他沒有抓住媽媽的裙擺,而是邁開蹄子,朝濃霧沖了進去。
“諾缇——!”
媽媽的呼喊在身後響起,他卻還是向往前,指尖已經伸進了迷霧之中。
他在迷霧中睜大了眼睛,想搜尋爸爸和外公的身影,卻什麼都看不見。
媽媽的聲音也消失了,他往後退了幾步,周圍仍是那片迷霧,将他重重包裹。
叮鈴——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起,諾缇轉向聲音來源,從灰暗中捕捉到一閃而過的銀光。
他追逐着那黑暗中與衆不同的銀色,卻迎面撞上了一柄銀刃。
幾乎是憑借本能,諾缇側臉閃躲過去。
鋒利的銀刃在對方驚愕的神色中劃破自己臉頰一角,鮮血濺落幾滴,很快爆出了一大片粉色花苞,那些花苞片刻後就展露花蕾處密密麻麻的獠牙,朝他流血的傷口撲了過來。
“小心!”對方怒喝一聲,将他護在身後,銀刃攪動粉花,将剛剛發芽的無根菟連根拔起,像丢垃圾一般狠狠甩進了濃霧深處。
諾缇抹了一下傷口,掌心裡躺着一片溫潤的小粉花瓣,已經沒有血迹。
他知道的,無根菟不會傷害自己。
突然出現的對方顯然不這麼認為,他慌忙蹲下身來查看自己的傷口:“幼崽,你沒事吧,怎麼會在這裡?”
諾缇茫然地眨了眨眼,對方在這片灰暗中過分璀璨,金發金眸,高大俊美,頭頂耷拉着一對柔軟的小狗耳朵,過分擔心地盯着自己。
口口口?
諾缇想着,伸手摸上了那對小狗耳朵。
又熱又軟,像是在摸一條曬過太陽的毛毯。
“咿呀!”
對方發出一聲嬌氣的尖叫,臉瞬間漲紅,話都說不利索地看着自己:“幼崽,你……你……怎麼能……”
諾缇收回手,叉着腰,理直氣壯地誇贊對方:“手感很好。”
“喔……你……你就是普莫諾隊長一直想找到的魅魔幼崽!”發現自己所屬的綱類後,狗狗突然有了底氣,強行壓下剛剛心中的悸動,碎碎念道,“難怪剛剛心跳得那麼快……”
“喂,幼崽,你是不是從花園跑出來了,這可不行哦,我送你回去。”狗狗很快明白了諾缇的由來,将銀刃收回劍鞘,自我介紹道,“我叫米萊爾,走獸綱,金麟犬人。”
這似乎是骸族的禮節,于是諾缇也自我介紹道:“你好,米萊爾,我叫諾缇,是心魔綱的小魅魔。”
“果然是從花園走丢的魅魔幼崽,來吧,哥哥帶你回去。”米萊爾直接将他抱到了肩膀上,一隻手擡起了他。
“哥哥?”諾缇并不滿意這個稱呼,小羊蹄子踢着他的刀鞘,“叔叔!”
“幼崽,我還沒到羽化期!叫我哥哥!”米萊爾耳朵直直豎起,“哥哥我可是狩獵隊裡最年輕的三等兵,以後可是要成為狩獵隊隊長的走獸。”
“米萊爾……”諾缇故意停頓一下,“叔叔——”
“壞心眼的幼崽!”米萊爾氣得狗尾巴亂甩,又拿他沒有辦法。
諾缇哈哈大笑,在米萊爾的肩膀上興奮地左晃右晃,直到某一角度他看見那柄銀刃映照出了自己的身影。
臉上的傷口已經愈合,那裡卻又留下了一個字母。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