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水芝露天集市。
推車緩緩碾過街道,磕碰過畫有荷花的井蓋,直到鑽進集市的最角落,才倚靠在一家倒閉的店鋪旁停下。
推車上層是折疊的,活頁處輕微生鏽,需要找好角度才能打開,盛放農作物的貨架本是幹燥的優質木頭所做,但經曆過結冰再融化,已經十分脆弱,在層層豆薯的積壓下變得微微彎折。
“阿銀,早上好!”
附近的攤販又拿新鮮的蔬菜與他交換,真好,他是一個好心人,這個國家的人都很好。
“謝謝,給,豆薯。”他的列爾語還不熟練,用單詞組合着感謝。
攤販笑嘻嘻地看着他,将一顆碩大的白菜放在貨架上,接過五顆豆薯:“阿銀,你們的蔬菜品質很好,很不錯,完全可以去外面擺攤的,我們這邊不會因為競争排擠同行。”
外面擺攤……
琥珀色的眸子一沉,他連忙擺手:“不,不,有人……”
可能在追他們……
“這樣啊……沒事,凡事總要有個适應的過程,好像有客人來了,我先回去了。”攤販以為他怕生,表示理解,眼看客人來了便匆匆趕回自己的攤鋪。
這時,他的同伴從遠處跑來,險些撞倒那位攤販,踉跄了一下,神情慌張:“希爾弗,很糟,利森他不見了!”
聞言,年輕的尤卡人怔愣了半晌。
他們來到亞雪恩王國已有三個月,被好心的農場主收留,贈送了一小塊菜圃,勤勤懇懇生活到現在,好不容易适應了新生活,積累了一些存款……本以為這樣的生活可以繼續下去,結果還是被找到了。
“希爾弗,你發什麼呆,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庫珀,冷靜一下,利森不一定兒會供出我們。”
希爾弗按住他的同伴,自己卻也慌張得不知所措,手指微微發抖。
“早知道就該把他丢雪原上,那時他就已經受不了了,碰到教父怕不是直接舔了上去,我們的位置也早就暴露了!”庫珀情緒激動,“希爾弗,你沒舔過肉礦吧,那滋味是一般人無法忍受的,更何況利森他不知舔了多少顆!”
“我知道的。”希爾弗垂下眼,“否則我不會帶你們冒險逃出來。”
“現在怎麼辦……繼續逃嗎……教父會不會再追上來……”
庫珀突然渾身一僵,話語也卡在了喉嚨裡。
希爾弗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庫珀的頭顱僵硬地扭向背後,鼻尖猛地一吸,像是某種令人垂涎的美味近在咫尺。
就好像那些聞到肉礦味道的人們一樣……希爾弗惴惴不安地投去目光,那裡站着一位亞雪恩貴族,樹影斑駁的白發惹眼,他曾來自己的攤位光顧。
庫珀的視線已經死死地黏在了他的身上。
他彎腰挑選蔬菜時,不經意間露出光滑白皙的後頸,後腦勺正下方三厘米的位置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血孔,還未愈合,上面覆蓋着薄薄的一層血膜。
那是被教父挖掘過的标記。
希爾弗的父親也是一名為父神獻身的教父,他小時候不小心瞥見過父親是如何挖掘父神的信徒的……正因如此,他才沒有舔一口肉礦。
如果對方已被教父挖掘,那麼……很快就會被教父開采。
“你好。”
自己愣神的時候,這位貴族竟已走了過來,用左手拿起了貨架上的一顆豆薯:“多少?”
“五枚銅币。”希爾弗回答,身邊的庫珀突然猛地撞開了他,眼睛充血地瞪着前方。
希爾弗這才注意到貴族的左手腕纏滿了繃帶,布匹被鮮血洇濕,殷紅,妖娆。
對肉礦輕度上瘾的人會對鮮血的味道敏感無比,吓得希爾弗連忙拉住庫珀:“不好意思,我的同伴喝醉了,沖動。”
貴族眨着眼睛,婉婉一笑:“沒事。”
他特意将豆薯換到了右手,用左手從腰袋中摸出了足枚的銅币,交到希爾弗手中。
染血的繃帶在面前晃了一下,庫珀撕扯着嘴唇,發出幾聲難受的悶哼。
希爾弗死死扣住庫珀,才沒有讓他做出出格的舉動。
貴族終于離開,庫珀再也無法忍耐,徑直奪過一枚濺上血滴的銅币,放入嘴中。
“庫珀……”希爾弗錯愕地看向自己的同伴,同伴像是猛獸一般,不斷地對那枚銅币嗦食,啃咬,咀嚼,可那畢竟是銅币,他的牙齒因此磨損,出血,直到那枚銅币被咽下,他的同伴才恢複了神志。
“希爾弗……我有辦法了……”庫珀喘着粗氣,眼白布滿血絲,臉上泛起病态的紅暈,“哈哈……把他獻給父神,應該就能換取我們的自由。”
“你在說什麼?”希爾弗無法理解。
“他的血是最高級的肉礦原材料,不必擔心,把那幾枚銅币存好,哪怕教父找到我們,我們也有籌碼了。”庫珀勝券在握一般攢緊拳頭,指尖上殘留着些許霜凍的痕迹,似乎有點點菌落在默默滋生。
菌落将獲取的信息傳回主意識,令諾缇對異教徒奉為至寶的肉礦有了初步認識。
首先,絕對不能舔舐肉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