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妮安提号的第十三層,是一條海上商業街。
吉恩貝爾王都的和音商業街,兩側是各色鵝卵石鋪砌的街道,每隔二十米在方形花圃中栽種一棵桦樹和若幹大地菊,兩側的商店色彩豔麗吸睛,一定會有一扇展示商品的櫥窗,服裝店會将其布置成充滿鮮花與雲朵的夢幻仙境,餐飲店會在裡面放上一張擺滿特色菜品的圓桌,雜貨店會把稀奇古怪的雜貨擺上開放的貨架……
科賽郡的商業街,繁華,熱鬧,擁擠,商販挨着商販,吆喝接着吆喝,時不時需要側身躲避橫沖直撞的馬車和小偷,商人們将毯子,衣服甚至是毛巾往空地一攤開,便成了一個商鋪,路人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就能換來熱情的解說和拼命的推銷。
柯妮安提号的海上商業街,目标客戶是富人,目的是賺取暴利,因此更是極盡奢靡。
這裡的消費從入場開始,入場券便是一枚金币,一個時間段内隻能進入十五名客人,插隊費也要一枚金币,每位客人會配備一名專用侍者,當然,小費不少。
入場後,客人們将踏入一座庭院,這裡搬來了白沙,海浪和紅樹林,造景宛若甯靜的海邊一隅,标價為五十金币即可上門裝潢。
接着,侍者們将展示比腿還長的金條,或是比手還大的鑽石,标價一般十金币往上。若是購買,還會提供額外的鍛造服務,項鍊五金币,手镯十金币,耳釘二十金币,戒指三十金币等等。
然後,數十位俊男美女的模特走來,展示身上最新的流行款,或是獨特的定制款,其中數婚紗最為精緻昂貴,若是下單定制還将附贈一場标價一百金币的海上浪漫婚禮。
另外還有,需要額外入場費的小型拍賣會,需要額外入場費的珍稀植物展,需要額外入場費的迷你賭馬賽……
多麼稀奇的商業街,不怪喜歡逛街的小魅魔一定要來這看看。
雖然他沒有一枚金币,但他挾持了船長,商業街的工作人員也不知道為什麼都睡着了,所以他可以為所欲為。
“諾缇……塞壬已經登船,開始了築巢,大家因為海語的歌聲無法醒來,我們要完蛋了。”龍川拄着拐杖乖乖跟在諾缇身後,他的繃帶上開出了點點粉色的花蕾,是諾缇播種的無根菟,隻要他敢反抗,這些花蕾将會爆開無數絲絮,榨幹他的鮮血。
小魅魔忽略了他的一切警告,羊蹄輕盈地躍過幾個昏睡的乘務員,在一堆昏倒的模特中央流連忘返。
“這套裙子真好看,像是一個星河漫天的夜晚。”
“這件棉衣看上去真暖和,就像埋進了觸手裡。”
“婚紗,鑲着粉色和白色的珍珠,裙擺上還有蝴蝶的刺繡,我好想穿一下。”
小魅魔癡癡地摸着婚紗,這些料子是上好的布匹制作的,純白無瑕也彰顯了染劑的上等,但他卻遲遲沒有将其從模特身上脫下。
“給。”
小魅魔擡頭,那隻大手拿了一件同款遞給他,自己接過,尾巴晃得飛快。
多虧了航标商會的入職培訓,維拉特知道放着可售商品的貨架在哪。
“維拉特,你沒有一點危機感嗎?”龍川傻眼,船員的選擇由他經手,他知道對方是天上聖聲的眷者,南島一族德高望重的族長,雖然他感謝對方救了自己,但他也忍不住诘問,“你上船的目的,應該不止陪他逛街吧?”
“這有利于他穩固惰性。”維拉特淡淡地說。
況且,女神也沒有對此說什麼。
塞壬入侵進遊輪一層的時候,小魅魔換上了他心儀的婚紗。
“好看嗎?”
披至腰間的頭紗挂在冒出新綠芽尖的枝杈似的羊角上,底下修長的睫毛撲閃着,眸中熱烈似火焰。
這是一席短款的緊身婚紗,衣領處系着淡藍色的披肩,上衣至腰部逐漸收緊,褶皺似層層浪花,其中點綴着粉白色的珍珠與貝殼。拖曳的裙擺更是整體的點睛之筆,蓬松,輕薄,宛若朵朵泡沫,卻又繡着翩翩蝴蝶,夢幻而又華麗。
“很合身。”維拉特評價。
小魅魔開心地穿着婚紗,在白沙上踏出小巧的蹄印,身後的桃心尾巴翹得将頭紗撐起一片小小的天地。
“……諾缇,我可以送你,它們已經找到這層了,現在隻有你能救我們……這船上足足有三百多人,你就這樣放任他們死去?”龍川已經感覺到海語正在趕來的路上,更是不知所措。
“閉嘴。”小魅魔的眼神露出殺意,“我早該吃了你的,否則耶撒萊恩也不會離開我。”
龍川面色煞白,隻能噤了聲。
“接下來是什麼地方?”小魅魔新奇地看着前方如森林一般的場景。
“小型植物展。”維拉特繼續為他介紹道,“前面是紅樹林。”
這邊的紅樹林群落也是完全還原真實的造景,枝繁葉茂的樹蔭,盤虬錯雜的根系,如城牆一般在風浪沖刷下屹立不倒。
小魅魔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一株喬木上剝落的樹皮,内裡露出了鮮豔的血紅,這就是它們被稱作“紅樹林”的原因。
“我的遊樂園。”小魅魔抱上了與他等身高的樹根,羊角抵在那剝落的樹皮上,将自身的精神觸須下潛。
桐花樹流下了血紅的淚,攀附于它的藤本在柔聲安慰,秋茄樹抖動着它的胎芽,與果灌木一同和聲,海魚藤與海桐綿湊合在一起,相擁而泣。
它們本該在更加廣闊的天地肆意生長。
“不要擔心,我會将你們播撒出去。”小魅魔在共感中輕聲安撫他新結識的朋友們。
精神觸須傳遞回來歡愉與期待的情緒,他微微彎起嘴角。
嘭——
一柄魚叉從暗處射出,正沖他的腦袋而來。
紅樹林粗壯的根系猛地擡起,擋下了這次偷襲,鋼叉斷成兩半,墜落在泥濘裡。
龍川絕望地閉上眼睛,踉跄地藏入隐秘的灌木,壓低聲音提醒維拉特:“他們來了。”
維拉特沒有逃跑,他将背上的開魚刀拿在手中,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到此為止了,污穢。”
一道清冷的女聲打破了甯靜,趴伏在秋桐樹根系上的小魅魔半睜着一隻眼睛,嫌惡地望向來人。
領頭的是那個擁有“歌者的加護”的女人,海語,她還帶着十幾個訓練有素的水手,每個人手上都拿着魚叉槍。
哦,她是歌者,她既可以用搖籃曲使船上的人們沉睡,也可以用自己的聲音喚醒沉睡的人們。
小魅魔看着她,眼裡盛着水霧,帶着懇求的語氣問道:“我把船長給你,你不要傷害我,好嗎?”
海語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種話,她眼神示意身後激憤的水手們冷靜,再嘗試和污穢交涉道:“船長在哪裡?”
龍川一直在暗中觀察,根據他之前對整艘遊輪的探查,船上的所有人都應該因為對方的歌聲睡着才對,這些船員應該是由海語親自喚醒,現在才能站在他們的面前。
有幫手,就有抵禦那些塞壬的希望。
這麼想着,龍川将支撐自己行走的拐杖扔到一邊,拄着樹幹大聲呼救:“救命,快點帶我去找船醫。”
“船長!”
“船長别怕,我們馬上來救你!”
幾名船員注意到龍川的所在,沒等海語吩咐,急忙沖進了紅樹林中。
“慢着!”海語急忙出聲阻止,但那些奇異的根系已經如同漁網一般,緊緊纏住了那些貿然上前的船員,上方的蔭庇也簌簌抖落,無數血紅胎生芽墜落,砸得幾名船員嗷嗷直叫。
“我把他們還給你,不要傷害我,好嗎?”小魅魔繼續問道。
“答應他,再反悔。”
海語又聽見了那非人的聲音,她的牙齒微微打顫,面上卻鎮定地答應道:“可以,你把他們還回來,我們不會傷害你。”
“好。”小魅魔松了一口氣,輕輕地撫摸着血紅的樹皮,借助共感輕輕地操控根系,将龍川和他的船員們送到了海語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