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不客氣了。”耶撒萊恩沒有嘗到任何的味道,像是一盤解膩的清湯,祂很期待自己該如何調味。
“電車該駛向何方?”
“先有王還是先有子民?”
“從上而下的洪水真能淹沒末日?”
耶撒萊恩一口氣問完了三個問題,如預料般地感知到了粒子的流轉,眼前霧氣攢動,眉眼處的水墨輕頓後忽地一提,意味着祂讀懂邪神的真正來意。
“你不需要這三個問題的答案。”祂話鋒一轉,“你需要我的立場。”
話音落定的那一刻,耶撒萊恩似乎聽到了時針行進的嘀嗒聲。
初次抵達神國時的失重感再度回溯,耶撒萊恩腳尖點地,優雅降落,葬身于火海的廢墟已然不複存在,周圍仍是最開始所見的那座死氣沉沉的鋼鐵都市,唯一不同的是,這裡充斥着先驅者艾希爾。
“大地律法即将隕落。”坐在長椅上的艾希爾說道。
“萬靈之母陷入沉寂。”倚靠在窗邊的艾希爾說道。
“我們需要新的深淵。”在路上散步的艾希爾說道。
“獬水之獸快要成功。”趴在欄杆上的艾希爾說道。
“作為深淵化身的你最清楚不過。”繞着公園慢跑的艾希爾說道。
“當然,所以我正在等待着我的新娘長大。”耶撒萊恩掐算着時間,“請您盡快決定,他對我的離開感到懊惱,我需要祈求他的原諒,而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将依據您的判斷而定。”
“說到時間,真是驚人,您已經成功研發出了時光機,這裡建築的材料有些并不存在于現在的時間點上。”耶撒萊恩看遍了所有的艾希爾,從火候上察覺了一絲端倪,“不過,正因如此,您應該比我更加清楚,從古至今誕生的一切都将歸于虛無,您依然要保持默許,還是說要投出那珍貴的否決票?”
所有的艾希爾都看向了邪神,祂不禁感慨,惰性所剩無多的現在,具象的欲望仍在煽動人心。
一方是獬水之獸的暴政,積水成淵的蛻變;另一方是烏法列爾的殘念,孤注一擲的賭博。
那麼,祂應該選誰呢?
……
下雪了。
當那純淨的白色還未從空中飄落時,窩在飄窗被窩裡的謝苗便支起了身子,他睜大眼睛,透過結上冰霜的窗戶看見了朦胧的未來。
“小……小主人……得去找小主人……”他喃喃自語,踉跄着摔下了飄窗,慌慌張張地沖出了圖書室,書架上的書險些被他撞倒。
卧室内,壁爐燒得通紅,木頭在燃燒中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取代了角落裡蛄蛹的觸手們,給諾缇帶來些許熱鬧。
他半坐在床邊,懷裡抱着黑兔子,靜靜地看着安娜擺弄塑料人偶上那件粗糙的樣衣。
随着安娜的剪裁,樣衣越來越接近諾缇最開始想象的樣式,雲彩般的輕盈薄紗,浪花似的繁複褶皺,凸顯肩頸的抹胸,蓬松夢幻的抛袖,剛到膝蓋的裙擺,看上去很适合沙灘和大海。
諾缇黯淡的眸子亮了一分。
“小主人喜歡就好。”安娜擡手抹了把額上的汗,她很高興看到諾缇心情好轉,自從管家先生消失後諾缇一直精神不振,就連白米的飯菜也無胃口享用太多。
“謝謝你。”諾缇看了眼床頭櫃上放着的筆記,安娜在不經意間看見了他的設計圖,第二天便開始着手布料,似乎真要為他做出一套真正能穿的裙子。
“不用謝,小主人,其實我和白米……”
“小主人!”
謝苗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剛踏入門便似一灘爛泥挂在了門把手上,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才說道:“要下雪了……田地……大棚……”
謝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哎呀……我以為阿爾謝尼隻是往誇張了說……”安娜看着昏倒的謝苗搖了搖頭,但她聽懂了謝苗拼命想要傳達的訊息,“小主人,既然先知都說要下雪了,我現在就去撐起大棚。”
說罷,安娜向着樓下一路小跑。
“阿爾謝尼,你弟弟暈倒在小主人卧室門口了。”
“羅果夫先生,馬上要下雪了,該撐起大棚啦。”
“白米,安德烈,快來幫忙,不然我們都沒有新鮮蔬菜吃了!”
安娜的喊聲遠遠地從樓下傳來。
諾缇輕輕地将黑兔子放在地上,它朝陽台跑去,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灰暗的天幕,但離落雪似乎還早,随着主人的心意,人偶拉上了簾子,嚴絲合縫,不放任一點光透進來。
“下雪,有點可怕。”諾缇毫無來由地呢喃道,而後仔細回想了這恐懼的來由,多半是來源于烏法列爾的那次接觸。
他觸摸到了一些記憶,沒錯,那些前代勇者死去前一瞬的記憶。
他們大多都死在下雪的日子,或是在下雪後不久便死去了。
雪花融化在溫熱的血中,為他冰冷的遺體蓋上白布。
裸吊的時候,也下雪了。
死去的時候,也是雪天。
壁爐中的火焰肆意搖曳着,諾缇卻覺得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