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暖，諾缇的大腿被套上了特制的毛絨襪子，若是維薩裡直接脫下它們，可以看見斷面白花花的菌毯。

在被問道是否還算人類時，諾缇久違地生出了一絲害怕。

勇者律法禁止他撒謊，他不擅長編織謊言，不知道該如何添加名為細節的調味料，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描述手法才能讓謊言更為地道。在被說中秘密時，諾缇難免會心慌，下意識地就會想到是否該滅口。

若是沒有一直提醒他保持惰性的耶撒萊恩陪伴在他身側，諾缇可能會驚慌失措地釋放污染，一不小心就奪去維薩裡的性命。

“手臂倒是沒有問題……腿部的骨頭……太像有蹄類了……難道這也是污染造成的？”維薩裡喃喃自語，他似乎并不指望諾缇能回答他的問題，他更喜歡自己探究，“這樣的話……之前的推論有問題……哦對了……大地律法那邊的教典好像有提到過……”

他自顧自地說着，走到書櫃前，手指拂過從上往下數第二排的書籍，停留在那本封面印有大地律法符号的書上，依靠着書簽很快翻到了記載污染的一頁：“失去人的性質……原來是這個意思……這算是舊時代說的變異嗎，難道污染連基因都可以改變？”

實在琢磨不透，維薩裡又問道：“你遭遇了什麼污染？”

諾缇本想直接回答，先是魔狼撕扯了他的器官，後是邪神開墾了他的肉身，耶撒萊恩卻搶先答道：“魔狼吃掉了一部分，向深淵許願才活了下來。”

維薩裡并未展現更多訝異，隻是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題幹的擴充：“哦……倒是符合教典所述……”

似乎有了結論，維薩裡壓住咳嗽，走到寫字闆前，将寫字闆翻面。寫字闆一面是人體圖解，反過來那面則寫着有關污染的論述，上面的文字……與列爾語不同，密密麻麻的，連綿不斷的，像是聚集的魚苗。

那應該是耶撒萊恩提過的亞特斯聯邦所用的語言……好像是叫泧語。

寫字闆上的符号他認得，好像是數學中常用的“集合”符号，維薩裡拿着記号筆在上面圈圈改改，一直在羅列自己的論據，過了半晌才放下筆。

“學院決定推舉名額在11月20日，科學之星正式公布在11月25日，今天是11月5日，把那孩子借我兩周。”維薩裡伸手指向諾缇，做出了無可非議的決定。

耶撒萊恩沒有立即同意：“這是額外的要求。”

維薩裡推了下鏡框：“你的目的是通過我與祂對話，三個問題都可以送你，這不僅是因為我知道上任科學之星的下場，說實話，我更喜歡自己探究這世界的真實。”

“明智的選擇，但現在與您協商的不是我，是我的未婚妻。”耶撒萊恩将選擇讓給了諾缇。

維薩裡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但說出的話依然恐怖：“好的，孩子，你想要什麼，我盡量不會在采樣上弄痛你。”

諾缇不安地看了一眼耶撒萊恩。

耶撒萊恩微微張嘴，露出内裡鮮紅的舌尖，似是在展示祂這副皮囊是多麼真實……或許還有在提醒自己注意對方的味道。

陌生的觸摸與露骨的視線一樣，讓諾缇感到不适，維薩裡占了兩樣，但耶撒萊恩需要自己的協助……他猶豫了一會兒，慢慢地平複好自己的心情，重新打量起眼前這位被耶撒萊恩投資的“閻王”教授。

惡意的味道總是冰冷的，尖銳的，刺痛的，維薩裡的意圖中沒有惡意，諾缇舔了一下自己的上颚，感受着獨屬于維薩裡散發出來的奇特又陌生的味道，很難找到一個确切的形容詞。

沉默籠罩了二人，維薩裡被那深潭似的瞳眸映照出自己的自傲與失禮，他清咳了幾聲，連忙提出了更多的條件來拯救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形象。

“你想不想上學？我可以為你申請一張特别學生證，讓你可以自由進出校園，旁聽任何課程。”

咦……好像是辣椒的味道，有些辣，但不壞。

“還不夠？我可以和你分享我的課題研究，我會在這篇即将轟動世界的論文緻謝裡加上你的名字。”

接着是番茄獨有的酸爽，再加上炖得爛熟的米飯……

“咳……咳……我可以在學習上支持你，其他的……亞特斯聯邦是我的老家，那裡的大象島上有我阿姐開的餐廳……”

最後澆上了濃郁的海鮮味醬汁！

或許……這是一盤擁有亞特斯聯邦風味的燴飯，品嘗的每一口，都飽含着辛辣的求知欲，酸爽的自豪感，少量卻很鮮美的人情往來。

諾缇對于維薩裡的戒備漸漸放下。

“你能教我泧語嗎？”諾缇請求。

維薩裡一楞，随即抿起嘴角：“可以，我會為你制定高效科學的學習方案，那麼，你要陪同他嗎？”

諾缇看向耶撒萊恩，心中思緒繁雜。

耶撒萊恩淺嘗了一口祂的新娘所想，回應道：“我還需要為他打理莊園，請您在他在校期間照顧好他，有需要的時候我會及時趕來。”

祂的新娘想體驗一下未曾擁有過的校園生活，耶撒萊恩自然會滿足，就算是祂自己，有時候也會驅使分身換上一副新的皮囊，潛藏在人群之中，體驗本體未曾擁有過的生活。

諾缇也希望如此，隻有必要的時候，他才會呼喚祂。

隻是……維薩裡顯然不是一位親和學生的老師，他對于要照顧自己一事沒有任何異議，難道自己身上的污染如此重要？不得不說，耶撒萊恩對人們的欲望了如指掌。

“下午還有一堂課，來聽吧，順便幫我抓抓上課不認真的小屁孩。”維薩裡看向時鐘，随手撈起書桌上的一沓文件，急匆匆地走出了辦公室。

耶撒萊恩剛剛把輪椅掉了頭，維薩裡已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