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面前出現一座小洋樓時,康杜若後知後覺地發現,這竟是簡淵的家。簡淵的爺爺是著名學者,又曾是格緻校長,所以待遇比普通教授要好很多,他們一家照顧老人,就住在這裡。
之前簡淵躊躇半晌,說“行”的時候,康杜若是如釋重負的。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問題并沒有解決,但她真的已無心力再想任何事情,隻想有個哪怕可以躲藏片刻的地方也好。可是……她不想面對自己父母,也無法面對簡淵的父母啊。
簡淵大約明白她的遲疑,急忙開口解釋:“我爸媽已經提前去美國了,家裡沒人,隻有鐘點工周末會來做飯。”
原來如此,康杜若也聽說簡淵基本辦妥了留學的手續,參加高考隻是他家人讓他曆練。等他高考完,就會去美國與家人彙合了。她湧起一股羨慕,忽發奇想,覺得留學的人要是自己該多好,這樣,她就可以從将要面對的真相前逃開。
洋樓裡已經空了很多,角落裡還擺放着許多打包好的紙箱。見康杜若四處打量,簡淵就說道:“能運的快運完了,不能運的也有很多送人了,包括客卧裡的東西。今晚隻能讓你睡木闆床了,好在晚上不冷,湊合一下吧。”
康杜若下意識地點點頭,别說讓她睡木闆床,隻要有她的容身之地,現在就是讓她睡地上也沒關系。
簡淵帶她上了二樓,領她進了客房,果然屋裡除了床和一個大櫃子,空空如也。
“浴室和衛生間都在一樓,那個……我去給你找套換洗衣服。”簡淵不知第幾次瞄了瞄康杜若,匆匆離開。他不管是說話還是行動,都有點不自在的倉惶。康杜若對此也感同身受,放在一天前,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會獨自留宿男同學家,但今天的心理負荷已經遠超她的矜持。
康杜若關上房門,在木闆床上坐一會兒,腦袋還是蒙的,房門又“咚咚”響了起來。她打開門,看見簡淵拿着一件衣服站在門外:“洗涮用品我放一樓了……這是我媽的舊衣服,你可以穿。”
康杜若接過那套女士連衣裙,小聲說道“謝謝”。
“嗯……不客氣……”簡淵在門口杵了一會,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兩人無言相對,頓時彼此都覺得十分尴尬。“那有什麼需要就找我,我在隔壁卧室,再見。”最後,還是簡淵擠出一句話,又匆匆離開了。
康杜若也松了一口氣,回到房間換好了衣服,結果才穿完,門外又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康杜若略帶好奇地再次打開門,結果是簡淵去而複返,站在門外,不好意思道:“我又想了想,讓客人睡木闆也不好,這是我的床單和被子,你那個……不嫌棄吧?”
難得見到簡淵這樣婆婆媽媽,但康杜若明白,這是對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關心。她繃緊了半天的心不禁松了下來,抱過被褥,問:“那你呢?”
簡淵立刻澄清:“我沒事,夏天不蓋被子正好涼快。”
“……那謝謝。”
“不,不客氣,晚安。”簡淵第二次告别,主動替康杜若帶上門。康杜若把床單、被褥鋪好,想到這是簡淵睡過的東西,情不自禁有些臉紅。正要躺下,門第三次被敲響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康杜若面無人色的臉,終于露出這個晚上第一絲笑意。她打開門,果不其然又看到簡淵站在外面。
簡淵大概也覺得自己三番四次敲門的行為十分滑稽,讪讪地撓了撓頭發:“我就是忘了問你,你吃過了嗎?”
康杜若是剛回家沒多久就跑了出來,自然沒吃,何況遭遇接連打擊,她根本沒有食欲。但她忽然想起簡淵遇見自己時,似乎是準備跟徐青軒他們去吃飯,可後來就直接送自己回來了。
“抱歉,你是不是還沒吃?”她十分過意不去。
“沒事,那正好,下樓一起吃吧,不過隻有面條了。”
兩人來到一樓,簡淵一頭鑽進廚房忙活了起來。大約是有過了幾次敲門的适應環節,也大約是彼此看不見臉,就不會太難為情,簡淵漸漸恢複了平日的常态。他一邊下面條,一邊随便聊些什麼活躍氣氛。父母走後,他晚飯基本就是在食堂解決,光是吐槽格緻的大學生食堂,就說了半天。康杜若雖然還裝滿了心事,可已經不像剛沖出家門時混亂,在簡淵的談笑裡,她慢慢放松下來,心中有了一時半刻的平靜。
面條做得很快,簡淵端着兩碗青菜雞蛋面出來,不忘自嘲道:“沒想到要在家吃晚飯,沒啥食材了,我的手藝恐怕比食堂還糟糕,你就艱苦一點吧。”
康杜若接過那碗面,賣相确實挺寒碜,湯也有些鹹,可見品學兼優的簡淵并不是真的樣樣精通。可這碗滾燙的面,卻像賣火柴小女孩唯一剩下的那根火柴,點燃了一股撫慰心靈的暖流。在熱氣的熏蒸下,康杜若不覺又眼眶濕潤,她由衷地感謝滿足了她的任性要求、又沒有刨根問底的簡淵,壓抑着哽咽,再次道:“班長,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