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個字,敬真卻似心頭被人狠狠揪起一般,渾身汗毛根根張立。
他不敢表現出來,隻能強撐着微笑,含糊其辭:“今天……我和那個海妖打了起來,然後……”
話到這裡,他不敢再說,隻能偷偷擡眼看明雪的反應。
可此刻夜深如許,油燈也燃燒殆盡,早已不複初時明亮。他看不清,心中更加沒底。
“我……我不是……”
支支吾吾,他此刻隻能盡力含混。
這等模樣落在明雪眼中,卻成了擔心自己逞強後被責罰的小孩子的表現,她覺得威嚴夠了,也叫這孩子知道怕了,便軟了三分神色:“你不知道銀珏他比你大一千多歲嗎?”
敬真一愣,心底漫延上來的驚懼瞬間如退潮一般散去,他暗暗長出一口氣,臉上立刻挂上孩子氣的心虛:“……知道。”
“知道你還敢跟他打?”明雪的眉毛擰成了結,“你不怕死嗎?!”
一隻垂首跪坐着的少年猛然擡頭,亮晶晶的眼眸緊緊盯着明雪,“可是!師叔說了,他很壞。而且!他要去幫朱塵對付師叔!我不能讓他去!”
“那是我們大人的事!我不是早就叫俞俞看着你了嗎?你怎麼不聽呢?!”
“可是——”
“沒有可是!”明雪呵斥,嗓音已然帶了三分薄怒,“你可知你雖然學了懸山崩,卻并沒有修煉幾日!你體内那點兒法靈還不夠銀珏喝一壺茶的!你怎麼敢跟他硬碰硬的?”
“可是師叔,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被他們欺負!”
敬真急急插話,反倒惹得明雪更怒一分,“閉嘴!現在我教你第二樣東西,你要牢牢記在心裡!”
見少年隻是一味地蹙眉,明雪壓緊了眉頭。
敬真見着,知道她十分生氣,不敢再犟,乖乖低頭:“是。”
“日後,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何等緣故,你皆不可視自己生命于不顧!”
“你是天地自然誕化的孩子,生來神體,自覺清明。天生你來不是讓你随意浪費生命的,是要你秉持信念為天下人奉獻自己的力量的。”
少年認真垂聽,不再反駁倔強,明雪便娓娓道來:“天地人三界生而平等,天界既然天生有非凡本領,便合該造福人族。你如今年幼,但肩上也擔有萬古以來的固有責任。所以你不能随意消耗自己的生命,要廣積福德,為善人間。”
走近一步,明雪伸手按在敬真頭頂,“日後,再不可行這般明知不可為之事了。”
小小少年低垂頭顱,恭謹受教:“是,師侄知道了。”
他強行控住銀珏将其崩潰的舉動耗光了他體内所有的力量,無論是已經煉化吸納的法靈還是長久以來積蘊着的天地靈力,都在那一刻消耗殆盡。如今身體上的創傷修複好,剩下的,便隻有日複一日的靜心修養。
掖好被子吹熄油燈之時,明雪算了算日子,距離離開無方山已有一段時間,可以開始為敬真進行第一次療傷了。
拉開屋門,明雪本想着出門去尋個隐秘的安靜之處,卻不料剛拉開門,就見一群小孩圍了上來。
俞俞沖在最前面,她急吼吼地前沖而來,幾乎要撲在明雪懷裡。
慌忙伸手扶住她,明雪疑惑不已:“俞俞,怎麼了?”
“大人!”俞俞藏不住的焦急,“敬真怎麼樣了啊,我看他跟那個玄靈海龍打,預知到了很不好的東西!”
“沒事了,别怕。”
明雪想起了今天那聲呼喊,揉了揉俞俞亂糟糟的頭發,“俞俞很棒,做的很好。”
自從腦中一瞬閃過一片血紅和敬真慘白無色的臉那時起,俞俞一顆心就緊緊揪着。這一次她感知得太晚了,沒來得及提醒敬真,害得敬真被銀珏……她整個人都緊繃着,心中莫名的情緒一直翻滾。此刻被明雪柔聲安慰,她忽然就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對不起,大人對不起,是我太笨了,我要是早點預知到就不會這樣了……”
小姑娘扁着嘴大哭,晶瑩剔透的淚花一顆趕似一顆地落下,明雪止不住地手忙腳亂起來。她連忙把小姑娘摟在懷裡,嘴上不住聲地哄着:“别怕别怕,不怪俞俞的,跟俞俞沒有關系……”
修道者尴尬地站在後面,面面相觑,又擔心,又束手無措。
不曾遇到這般狀況,明雪隻能笨拙地重複着那幾句話。好在俞俞心底淺,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此刻哭一哭發洩出來,慢慢的自己也就好了。她抽抽噎噎地從明雪懷裡擡頭,向明雪道:“大人,我日後跟着你好好修煉,一定不會再有今天的事了!”
“好。”拖長音調柔聲安撫,明雪伸手将她雜亂的鬓發别在耳後,“俞俞一定能做到!”
這兩小孩照顧完了,明雪轉頭看向那邊幾個人族少年。男男女女皆形容疲憊不堪,但都眉眼間帶着擔憂,強撐着不肯睡去。
“放心吧,已經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