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走廊上碎肉的血腥掩蓋了厄琉森的氣息,沐橋看到他身體上的傷口在慢慢愈合,讓白色的觸須在血色裡十分紮眼。
佩斯在來回查看,說沒有看到厄琉森的痕迹。
領主目光嚴肅,發出叫怪物尋找的命令,并強調不放過每一寸角落。
沐橋膽戰心驚,厄琉森要是被找到,後果不堪設想。
他蜷縮着,看向怪物。
經過剛才的惡戰,一連串詭異駭人的空間折磨,沐橋已經有點精神渙散,此時恐懼又多了一層,眼眶紅着發抖。
厄琉森的觸須攪動了幾下,嘗試着如在塔樓裡那樣,圈住沐橋的脖頸揉捏。
樓下傳出許多動靜,都是在尋找厄琉森,讓人類更緊地貼住牆體。
他很不安,想問怎麼辦,但好幾條垂下來的白觸須提前給了回答。
厄琉森雇用的保镖出現了。
祂身上沾染着血液,把一杯藥遞給怪物。
藥效上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保镖沒有看沐橋一眼,循着牆往樓頂走了。
隻用了短短半分鐘,沐橋最先看到厄琉森快要愈合好的傷口停止生長,轉為破潰。
祂應該很疼,觸須繃起來裹住沐橋,力量加重。
他壓住抽吸的聲音,皺起臉抓住怪物的觸須。
白色觸須徹底變為黑色的時候,厄琉森從牆外翻進樓下的教室,砸出一片桌椅闆凳倒下的聲音。
沐橋躺在祂身上,躺在一團血肉裡,潮濕的海鹽味道和濃郁藥味混合,沐橋白皙的身體染上了血。
他發現厄琉森咬緊了牙,呼吸裡都帶着滾燙和潮濕,還把身上的血抹到他衣服上。
“厄琉森……”沐橋被氣味沖到。
整個視線天旋地轉後陷入倒置的混亂,他隻能聽到遙遠的聲音。
“這是……厄琉森的保镖吧?”
“厄琉森有沒有事?祂在哪裡?”
“……”
聲音更近更嘈雜了。
“……厄琉森!”
“厄琉森在這!”
“還有祂的寵物!”
沐橋的視線是倒着的,看到站在門口的怪物們不斷圍聚,空氣驟然稀薄。
祂們沒有靠近,有幾個折身跑開。
領主沒一會就到了。
金色瞳孔下有擔憂,靠近詢問:“你能動嗎?”
厄琉森沒能說出話,傷口處流出血液,蒼白的皮膚上還覆蓋着半臉棘皮,汗如雨下。
靠着藥物強制壓下等級,受傷狀态的怪物有天生的防備心理,面對健壯的同類,産生條件反射的強烈抵抗。
沐橋體會不到,隻覺得厄琉森的傷口流出的血量不正常,用衣服死死按住。
祂的狀态也非常不好,戾氣深重。
領主往後退了一些,側身囑咐了身旁的怪物幾句。
很快,穿着救援醫療制服的怪物上前進行包紮,沐橋看到他們胸口的牌子上寫着“D等級”。
祂們訓練有素,也很麻利。
沐橋被帶到一旁檢查,發現隻有點皮外傷後,被推得更遠。
厄琉森的眉心蹙起來,這麼多怪物圍着,很像在實驗台上的場景。
他看到厄琉森的觸須在無聲抗拒。
“厄琉森的能力遠比自身等級強。”
領主的聲音吓了沐橋一跳,祂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來到沐橋身後。
按在肩膀上的手如同冰冷堅硬的巨石,他的骨頭和肌肉全都緊繃起來。
領主看着像是關心下屬的父輩,但一直盯着厄琉森的反應:“在和這個D等級怪物惡戰時,還是吃了很多苦頭吧。”
說完對着沐橋溫和地笑了一下。
沐橋:“……”
“你們一塊回翡旺巢穴,”領主不慌不忙地說完,越過圍着的怪物們,走出門,仰頭看向樓闆,“把那些也帶回去。”
沐橋跟着攆了幾步,問:“不應該先去醫院嗎?他受了很重的傷……”
領主聽到他的話,頓住腳步往回看。
沐橋和祂對視,一股冰冷的寒意突然刺向身體,那金黃的瞳孔像是淬着毒液的蛇眼。
祂又看了一眼厄琉森,伸出觸須撫摸了一下沐橋的臉頰:“很少有人類在怪物的巢穴裡,還這樣和領主說話。”
沐橋被壓得腿上發軟,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但領主卻圈住了他的腰,看到衣服褶皺下,不同于血液,不同于厮殺搏鬥的暧昧傷痕。
“厄琉森把你慣壞了……”
怪物眼睛裡的毒液似乎流淌出來,滴滴答答落到沐橋的臉上。
他唇色變淡,艱難地扭頭,掙紮起來。
厄琉森的觸須卻延伸過來,頂開領主的束縛。
領主:“……”
祂靠着雪白的牆壁,身上已經紮了繃帶,喘息混亂,看起來十分虛弱,蒼白得像是要立刻消失一般,但渾身冷硬。
沐橋被拽到祂身邊。
厄琉森像是小孩抱着一件玩具一樣,緊緊地擁着人類,仰起臉看門口的怪物們。
“他是我的。”厄琉森虛弱地說,正視領主。
沐橋被這幾個字敲得心腔顫動,虛弱的厄琉森表現出對自己東西的強大占有欲。
他想回頭看一眼怪物的情況,但被死死地纏住。
領主笑了一下,無聲,帶着怪物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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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翡旺巢穴的時候,灼熱的烈日炙烤着大地。
厄琉森被帶離沐橋的身邊,他看着窗外的陽光,身後是詢問室,隻有一張寬大的桌子和兩張椅子,彌漫着不見天日的寒冷。
和外界完全割裂。
這像是人類世界的審問現場。
沐橋發了一下抖,還是很擔心厄琉森的狀态,也不知道領主會對他幹什麼。
那個怪物已死,厄琉森肯定會隐藏自己的身體狀況,而那位怪物怎麼死成碎片的?經曆的種種,厄琉森會在講述中修改多少呢?
沐橋用額頭頂着玻璃窗,看着下面自由走動的怪物,生出一種羨慕的情緒。
好像從幼年開始,自己就很少有“自由”的狀态,但他對此沒多少意識。
他和正常的人類不怎麼一樣,也是做過許多檢查來着,但沒有任何異常的檢查結果,可是在所有人類眼裡,自己一定是在某方面有所異常。
家裡人擔心,總是在行動上會過多關注一些,上學時候的目光也是一道接着一道。
雖然不到限制自由,也算是不缺關注,也許大家心裡無時無刻都在想:沐橋總有一天會變成真正的怪胎。
“沐橋,你是怪物。”
想着,沐橋回憶起那個暗紫色的怪物。
邪惡又危險的面孔之下,泛出粘稠的毒液,沾在沐橋的身上。
“我不是怪物。”他說得惡狠狠的,看向自己雙手。
可是當手術刀劃破怪物咽喉時,沐橋心裡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有種“我本該這麼做”的合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