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他沒有受多少傷,卻感覺全身都是疼的。心髒尤其劇烈地抽痛。
鹿彧慢慢地挪到門口,将歸栖出去時未掩緊的門關緊,然後又不死心似的,推開一個小縫看了一眼——外面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也是,歸栖有自己的生活,能為他停駐一瞬,已是不可多得的恩賜。鹿彧苦笑着将門拉緊上栓,行屍走肉般一步一頓、一步一頓走地上床,卷縮成一團。嘴裡喃喃低語:“仙君……夏師兄、汐元姐、掌門、金師兄……”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繼阿娘死後,僅有的、最關心他的人……現在他失去了一個,僅剩四個了。
鹿彧彎着的嘴角漸漸抿成一條直線,呆呆地望着對面床上夏茶茗的背影。
他不知何時入的睡,隻記得他等了很久很久,依然沒有聽到外面有人歸來的聲音。
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是覃楚對着他明媚一笑。
她說:“小梓骞要快點長大啊!”
夢裡也是一個春天,特别特别溫暖的春天。
東風解凍;鑿蟲始振;魚陟負冰;桃花盛放。故人依舊在。
她在那花間隻一笑,便勝卻人間去萬裡長明。
“仙君……仙君……”
歸栖晚歸時,便聽到了鹿彧的夢中呓語。
他愣了愣,随即輕聲調傥道:"原來你幼時,也是這般模樣……”
說完,他輕手輕腳蹲在鹿彧身旁,擡起右手虛撫着他的臉側像是怕驚動了他。
歸栖不經意間神情溫柔了不少,那雙漂亮的眸子裡此刻又多了幾微不可察的不舍。
“别忘記我,也别想起我。”他聲音很小,就好像是在用氣音自言自語,可又多了幾分微妙難言之情。
夢中場景漸漸變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天雪地。
彼時,碎瓊亂玉狂墜,绛雪生涼,碧霞籠夜。水上漂着一葉扁舟,在夜色襯托下,顯得格外凄寂。
遠方蒼山負雪,忽地燃了不少烽火——是戰争。夢境裡,鹿彧回頭,卻見一個人正站在自己身後。
那人身着淺金色便裝,披了件純鬥篷。膚白勝雪,烏發似墨,一雙迷人的狐狸眼正目不轉睛地盯着遠處。
隻一眼,他便認出來了,這是歸栖。
“仙君……”
他喚了一聲,沒有得到歸栖的回應。
歸栖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夢——便醒了。
他醒來,但見滿屋光明,不見金色身影。
好奇怪,歸栖隻是出門辦點兒事情,他卻難受得好像這一别便是永遠。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此在意歸栖的呢?等等……為什麼覃楚死了,他卻在擔心歸栖會不會離開他?分明是汐元姐對他來說更重要才對啊!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啊?……你究意怎麼了,鹿梓骞?
…………
花朝節到,衍笑山莊内四處飛花,落英缤紛,零零散散。莺鳥嬌聲藏子花,孩堤笑聲鬧于風。笙歌嘈切如珠落,舞姿翩翩似柳條。處處熱鬧若迎春。
“比起宗門,衍笑山莊有時更像個小城,老人垂髫婦孺修士,啥啥都不少。你說對吧少主?”蘇生若笑嘻嘻地看向夏茶茗。
剛睡醒還不新鮮的夏茶茗:“嗯。”
蘇生若:“……”
轉頭又問鹿或道:“你說對吧小少主?”
剛回神的鹿彧:“嗯?——嗯。”
蘇生若欲哭無淚:“你們倆兄弟也太不夠意思了!”
金浩便站出來溫聲解釋道:“茶茗還未休息好,自然有些恍乎,梓骞心情不佳,顯得無趣。生若要是覺得無聊,便和我一塊聊聊吧,正好我同你講講前幾天看的幾本典籍。”
蘇生若一聽到“典藉”二字,巴不得馬上逃離:“不不不了鳴澤兄,我還是安靜看我的花吧!”
“不如我給你講個話本,這個你總喜歡聽了吧?”金浩又道。
“什麼話本?”
“《松梧浮沉錄》,最近在民間賣得異常火爆。”
蘇生若一聽便來了興趣,連聲道:“好啊好啊!這本我喜歡!”
本在想事的鹿彧此時也豎起了耳朵,他道:“金師兄,我也想聽!”
金治笑着點頭:“好,難得梓骞也想聽話本。”
“少主少主,你也快來聽吧!聽完話本花朝宴差不多就開了,剛好可以趕上宴會。”
夏茶茗點頭:“盛情難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