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栖拍了拍左邊的空處,示意鹿彧坐下,而後才道:“很多年前,我和我師父下山除妖途中遇到了很多難民——大概是些亡命之徒。但師父心善呀,見人就幫,以至于後來斬妖時,險些喪命。那群他救助過的難民聽信了那隻妖的讒言,一個個拿起武器幫着魔物對付我師父。”
說到這裡,歸栖笑出了聲:“是不是很可笑?一群蝼蟻拿起了他們的破爛,幫了妖怪還昂首挺胸,義正言辭,他們覺得自己便成了英雄。更可笑的是,我師父不僅不殺他們,還在最後關頭為了保護他們,險些喪命。但換來的卻是他們的唾罵。”
他們将妖奉為神,卻讓真神墜入深淵,這何常不是一場笑話?
“相信這個世道都是好人多累啊,你說對吧,小梓骞?”
歸栖偏頭,對着鹿彧笑了笑,在夜色的襯托下,他的眸子沉靜得像一片死水。
“我不信這個世道都是好人,”鹿彧沉默良久才道“也不覺得惡一定比善多,我隻相信自己的判斷,哪怕它是錯的。如果我是你師父,我也會這樣做。”
“笨蛋。”歸栖評價道。
“仙君,”鹿彧鬼使神差地問了句“那如果我被人控制,想殺了你,你會對我下手嗎?”
“如果想殺我的人是你,我會心甘情願。”
歸栖後半句說得很輕,鹿彧沒太聽清。不等鹿彧再問,歸栖又道:“還有其他事嗎?”
“有,我從荊蕪渡回來時,碰見了一個人。那人有着一張同花師兄一樣的臉,但是氣質卻判若兩人。”鹿彧頓了頓,繼續道“我能感到他身上有很強的陰氣,但他看起來并不像鬼。”
歸栖起身,又燃了蠟燭,他點頭道:“的确不是鬼,他叫滄月,是萬朽天神,掌管死亡,又被稱為亡靈神。他常年跟死人打交道,又常居于四大魔地,自然會沾染陰氣。不過你放心,他不是壞人。”
至少現在不是。
“你們認識?”
“他是我師父的朋友。”
“他的臉怎麼像是跟花師兄,從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歸栖聽得一笑:“他的臉又不是我造的,我怎會知曉?”
“也是…”鹿彧尋思道“那……晏師兄怎麼樣了?”
“晏吟秋?他靈根被地靈侵蝕,被送去聖心殿洗靈了,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鹿彧又問:“地靈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感覺它們很厲害的樣子。”
“厲害?”歸栖再次被鹿彧逗笑“看來小梓骞還是沒看透。它們不過是埋葬在地下的怨靈,有人召喚才能回到地上,這算什麼厲害?
“是嗎?…”鹿彧低下頭看來還是我太弱了。”連被地靈附身的晏師兄都打不過。
“嗯,确實弱。”
鹿彧:“……”
“還有事嗎?沒有我要睡了。”歸栖說着,便往床上一躺,眯着眼懶懶地看着他。
鹿彧反應忙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衍笑山莊的花朝宴,宗門派了哪些人去?仙君可知曉?”
“嗯?”歸栖饒有興趣地朝他笑了下“你不知道嗎?”
鹿彧見他這般一笑,心裡便喪了氣。
“好吧,多謝仙君了,晚輩告退。”鹿彧恭恭敬敬作了個揖,正欲轉身離開,又被歸栖叫住:
“怎麼,小梓骞不想去參宴嗎?夏老頭子可是開了後門把你塞進名單内的,此等好事,你還不偷着樂?”
“什麼?”鹿彧眼底攬了月華,舒顔一笑,說話都帶了點兒小雀躍“仙君的意思是,我也在名單内?”
歸栖挑了挑眉:“不然呢?”
“那便多謝仙君相告了。”
“這有什麼好謝的,不如同我說說,你何如想去參加花朝宴?該不會你有喜歡的姑娘在那兒吧?”歸栖眯着眼,語氣玩味兒道。
“沒有!我沒有喜歡的姑娘……”鹿彧忙解釋道“隻是想去認識更多的強者,金師兄說了,到時會有八項比拭,自然會有很多強者參與。”
“他們不過是一群跳蚤,沒一個能打的,也算是強者?”
歸栖右手撐着臉,側躺着身子,正用他那雙勾人的狐狸眼盯着鹿彧。溫柔卻危險。
鹿彧不贊同他的說法,剛張了張口,偏頭便對上歸栖的目光,反駁的氣勢莫名低了不少:“怎能說是跳蚤?赴宴的都是仙門排行前百的宗門,怎會沒有實力強勁之人?”
“因為在我眼裡,師尊是唯一的強者,就算是帝君,也會被他壓下一頭。”
平日裡玩世不恭的他,說出這話時,卻正色了不少。
就好像他心中最最重要的人,有且僅有他的師尊。
說完他又很輕地笑了下:“隻可惜,我找了他很多年,隻拾得他的幾縷念。”
可歸栖沒有告訴他的是,他在鹿彧身上也感應到他師父“念”的存在。甚至比“念”要有更為強烈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