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我……”，陸知意神情浮上些許疑惑，這點情緒很快煙消雲散，眨眼間又是不染纖塵的甯靜，“現在，不好麼？”

“沒什麼不好。”孟居安雙臂環胸，抱刀立在一旁，輕飄飄地回答。如果以前的陸知意必須肩負一堆人的希望，那委實辛苦得緊。

“家奴之子，安敢造次！”地上老者沖他怒目而視，橫眉冷對惡語相向，“少主不要聽信讒言，受這小子蠱惑，那一幫叛徒亂黨，朋比為奸卑鄙無恥。”

“——少主，他們可有對你不敬之舉？”

家奴之子？看來老家夥知道不少。

“怎樣算不敬？”孟居安笑了笑，故意刺激他以讓他透露更多，“抱過親過同床共枕算麼？”

“你！你！”老者氣得渾身劇顫，臉紅脖子粗，一口老血幾乎噴出！

“孟圖南那厮的種還有好東西了，想當初他把少主騙出朝元洞，目的就是損他修行壞他心性，果然兒子更不是好東西，竟然！竟然…！”

他戟指怒罵，滿腔悲憤溢于言表。

不簡單啊，孟居安心想，不知他是一眼看穿自己身份還是早有情報。

“昨晚那些人，”陸知意淡聲道：“不能再練了。”

常人練不了無道經，自廢雙眼開始便已走火入魔，最後隻能油盡燈枯而死。

“若非您當初下落不明，他們本不緻如此，”老人痛心疾首，語意十分悲傷，“本來由您指點從未出錯。少主，求您救救那些孩子吧。”

“無道經不是你們能支配的。”陸知意已然很冷淡了，不欲再多說什麼。

言下之意，便是不許他們擅自修煉。

“這……這怎麼行呢，”老人兩行濁淚又滾滾而下，“夫人有令，我們豈能不遵，少主您一貫是最聽話孝順的；夫人再三強調茲事體大非同小可，為百年大計咱們也不能半途而廢！”

一幫人躲起來偷練邪功，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孟居安真想給他們開個瓢，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神奇構造。

“跟一幫不要命的廢什麼話？”他俯身攬住陸知意腰将其扶起，急欲離開這鬼地方。

老者臉色劇變，“少主腿怎麼了？！”

“沒事。”他問得可真奇怪，不是一直如此麼，陸知意猛然意識到什麼，“我以前，是能，腿是好的？”

驚心動魄之下語無倫次是正常的。

“當然好，很好！不然怎能在朝元洞獨自過活？”

若是一樣很珍貴的東西你一直沒有，那隻會因向往而覺得分外美好，或許有淡淡的遺憾，但習慣早沖淡了許多痛苦，以緻日趨麻木。——但你曾經擁有，卻不記得擁有的感覺……陸知意有片刻的失神，眼神岑寂如搖曳孤燈，一瞬即滅：“小孟，原來我不是天生殘廢。”

“現在也不是。”

一直都不是。

那雙清純淡靜的眼就看向他，晶瑩的，閃着青藍的光華，顫動着如湖心落雪，将漣漪深埋下去。

陸知意又看向老者，淡遠輕渺：“我救他們，可以練，但不是現在。”

老人重重點頭允諾，百來号人被帶進來。

皆是男子，他們最大的不到四十歲，小的僅六七歲就殘了雙眼，往後餘生便隻能與黑暗為伍。

最令人驚訝的是其中竟還有幾個金發之人。

陸知意将他們紛亂的内息調整妥當，彙入丹田氣海壓制。此舉損耗功力又費心神，一日下來也不過相救十餘人。

第二日上又是如此，一連九日才大功告成。

到晚間，那副金發藍眼的妖怪樣子就又出來。

“燈，别點。”

夾雜着喘息的聲音輕輕的，像撓在心上。

孟居安坐過去，“又散功了？”

背心至陽穴烙下掌心溫度，緩緩推入的内息撫平填補了躁動虛無，傳入陸知意耳中的話卻是冷嘲不屑，“說什麼奉若神明，他們是利用你，看不出來？”

孟居安沒有阻止，陸知意看着沒心沒肺，實際決定了的事必然一往無前，撞破南牆也不死心。

“小孟，你是好人，”陸知意輕輕軟軟地道：“我想跟你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