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怎麼了?”
“我不知道,”陸知意搖搖頭,“但有種感覺,他們說的村子與我有關。”
“——我想去看看。”陸知意看向他,認認真真,水墨也似眉目澄淨深遠,濕潤長發愈顯烏黑濃密。
鬧鬼的村子……孟居安心頭一顫,身上爆起蹭雞皮疙瘩,嘴角挾了點不以為然的笑,“他們胡言亂語你也信?”
“你在怕?”
他有時候敏銳得讓人心驚。孟居安天不怕地不怕,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但唯一怕的,就是鬼。
“胡說八道。”孟居安嗤笑,有點冷似的搓了搓手臂,一邊撥弄着爐火,挨他坐近了些。
屋外雨聲潺潺,驚雷搖撼大地,天黑的徹底,仿佛有人扯了黑幕,以此隻手遮天。
“鄉野村夫的話有什麼好聽,子不語怪力亂神聽過沒?敬而遠之懂麼?”
“我不懂,”陸知意那副認真神氣更顯得異常堅定,“不懂的事才要弄明白。”
他話音剛落,外面突然閃過數道身影,直挺挺的飄過,形若僵屍……屋脊房門窗子,四面八方皆被震響,笃笃有聲,陡然轟地一聲,這磨坊嘩啦啦倒下,支離破碎亂石碎土齊下!
孟居安閃身極快,頃刻已攬人落到空地。大雨如注,四下裡一圈蒙眼怪人,形狀佝偻面目猙獰,髒布下沁出的血紫紅詭異。
他們将幹裂的嘴張開,露出殘缺不全七上八下的牙齒;他們嘿嘿笑着,好似呆傻全無意識;他們全都僵直地擡起右臂撲來……
孟居安被股力道生生攥住掙脫不開,幾乎是被托舉着往密林行去。
怪人們腳不沾地行如鬼魅!
陸知意十分鎮定,“小孟,我覺得他們沒有惡意。”
人不人鬼不鬼也比鬼好,孟居安在他腰上捏了把,有點咬牙切齒了,方才拘住他的勁力除了陸知意還能是誰,“滿意了,嗯?”
有點癢,掌心的溫度很烙人,陸知意瑟縮了下,冷雨澆在身上,那感覺被對比得格外分明。
忽而,幾個怪人停下了。
前面是個破敗村子,黃泥草稈搭的房屋經風雨盤剝搖搖欲墜,豁口大洞泥沙俱下。他二人被抛在個空屋子裡,四周漆黑,塵泥滲漉密密麻麻打在身上。
唯一不漏雨的地方是竈台,沒有鍋,蛛網盤結肮髒不堪,顯然已廢棄多時,看來今晚隻能将就。
好在柴火能用,孟居安支個火堆,拖幾塊木闆搭在竈台上,兩人草草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光大亮,屋裡孔洞滲透日光,灰塵浮轉無所遁形。
院裡長草枯黃,都有半人多高,籬笆毀損,一側牆壁早經不住歲月侵蝕萬物滋擾,委頓倒地。
這仿佛是個荒村,除卻怪物空無一人,連半點聲息也無。
陸知意視線凝住,眉目間顯出幾分不尋常的情緒,“小孟,這裡像我的小院!”
菜園,完全不辨其形的葡萄架,還有死去多時的石榴樹,這裡的布局與高牆大院裡那個院子一般無二!
莫非他真與此地有關?
“出來!”刀光倏出,釘到搖搖晃晃的土牆上,一人如飛鷹展翅,飛身避掠。
孟居安身形閃動,抄刀入手,斜劈而過!
那人武功并不高明,笨拙閃避間被孟居安一腳踢飛,摔得四仰八叉。
刀甩出道寒芒,即将透體而入!
陸知意擡手,叮!刀刃釘入地下兀自顫動不止。
逃過一劫的人擡起頭,看向陸知意,突然面色大變瞳孔巨震,渾濁老眼泌出淚來,“您,您還活着?”
老人家頭發花白老态龍鐘,但那般委屈敬愛神色卻極富感情極為動人。
老人手腳并用爬過去,抱住他雙膝,淚水潸然而下,搖晃力度幾乎将陸知意推下井沿。
“您不記得我了,我是福叔啊,您看着我。”他雙手欲待捧到陸知意臉的刹那就被人提溜着拖到一邊。
“怎麼還上手了?”孟居安态度極不友好,眼裡蘊着沉冷笑意,瘆人得緊。
“不記得。”陸知意輕聲說,看向孟居安,“可他認識我。”
“您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老人悲切痛心:“以前的少主是神!是我們的明燈,我們的信仰。少主,您當真忘了我們,從此抛棄我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