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道辛苦。”陶春回長眉緊蹙,嚴肅剛正的臉隐約流露出幾分惱怒,又以過分平靜的語氣遮掩過去。請二人入内。房門随即緊閉。
“師兄吃糖。”錢寶寶笑容可掬地從口袋抓出一捧糖遞給陶蓁蓁,陶蓁蓁響亮地吞下口水,瞥見孟居安帶笑的揶揄眼神立馬偏過頭,冷哼一聲:“誰稀罕了。”說完蹑足走到門外附耳傾聽。錢孟二人也十分好奇,紛紛附耳過去。
屋内空間似乎很深,茅屋破敗不堪聲音卻隻飄飄渺渺傳來,傳到耳中僅餘寥寥數字,聽上去毫不相幹。
“哥,那個叔叔背着劍好威風啊,就是看着兇巴巴的。”錢寶寶捂着嘴巴說。
他音量實在與平時無異,陶蓁蓁拉下臉來,“你不說話能死嗎,閉嘴。”
錢寶寶驚恐地瞪大了眼,“我不知道,”看向孟居安,“不說話會死嗎?”
“你再說話會死很慘。”陶蓁蓁握緊拳頭,很想揍他一頓。
看來是聽不到什麼了,孟居安無意與他二人耍貧嘴,起身走開。
孰料房門仿佛被一股吸力牽引向内倒下,他三人也因此受到牽連,擠壓着倒在門上。
屋内仿佛起了一陣陣細小的旋風,這一下并沒摔得很慘,但那種無處不在的旋風卻讓三人皮肉起了細小而扭曲的顫動,仿佛給鑽進千萬條小蟲子十分難受。而房内所有細小的物件都在半空中打着旋,猶如被鞭打的陀螺般越轉越快,起勢不同錯錯落落的旋風緊密無間地互相擠壓。
沈千秋側目,食指在桌上輕輕一按,半數風聲乍息,對面風聲勢如破竹洶湧而至,他揮袖一拂,利落幹淨,将淩厲攻勢盡數包攬化開,所有物件毫無所傷。
可惜了,楊旭雖有不甘也隻能作罷,“陶先生,技不如人,沈侯府不再強人所難。先生保重。”
三個孩童從地上爬起,十分自覺地退出去,到院外裝模作樣地耍弄招式。
沈千秋隻字未言,從容起身向堂内深處拜了一拜,随即離去。
孟居安拿着樹枝比劃,形随意動,變招奇速,攻守間出人所料。
是刀法,雖見稚嫩卻也十分不俗。楊旭微訝,心底暗自奇怪,孟家家傳劍法不學,卻要練刀,這小子總是特立獨行。
沈千秋不動聲色看着,寒霜般的表情在旁人看來實在高深莫測。
孟居安蓦然聽到一股疾風筆直向眼前松樹襲去,如電,迅疾剛猛,斜從樹幹穿過,貫穿到底,在樹幹前後留下鋒銳平整的創痕,從一而終勁力絲毫不減。又有一股勁風追襲而去,柔和輕飄,卻洶湧澎湃,平平穿樹上創痕而過,勁力未消,又生出另一股剛勁,打在先前那道勁力上卻十分輕,兩股力道陡然旋轉,自兩面襲向沈千秋,被他伸指挾住。
孟居安這才看清,隻是兩片樹葉。
孟居安雙眼放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悸動,沉寂雙眸潛伏星芒,如野火一般生長,乘風燎原,“告訴我哥,我會的。”
他懂得。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行世間路,看天外天,少年壯志,一覽天下!
自沈千秋走後,孟居安陶蓁蓁練功愈發刻苦,幾乎晝夜不歇。倏忽時光飛逝,一襲秋色,夜涼如水。
那一日孟居安敲響陶春回房門,對他道:“師父,内功有何速成之法。”陶春回略有愠色,冷道:“速成?”
孟居安并非不懂察言觀色,隻是連日以來不見長進,實在有些焦躁。他迫切想去見一個人,若能日行千裡那麼三日後見到孟成章并非奢望,三日之後,便是哥哥生辰了。
“是,師父若能賜教,徒兒近日必有突破。”
急功近利是武學大忌,陶春回素來嚴整,以方圓而不犯險,對那些刁鑽古怪的詭秘法門深惡痛絕,“孟居安,你自恃天賦超群,那也不必問我了,我半點也不會教你。”
他是一時氣話,冷下來自己也覺刻薄,手向山畔血紅楓林一指,“落葉萬千,你若能令楓葉都不沾地,我必指點你。”他竟不覺得這要求更加刻薄,可見奇哉怪人。
孟居安早就在日複一日的練習中失了方向,眼下陡然有了目标,竟覺莫名安心,十分鬥志昂揚,雙目灼灼道:“好,一言為定。”
至此,他便在楓葉林間盤桓,嘗試将地上落葉浮起,同時截住樹上落葉,手忙腳亂,數日下來竟都竹籃打水。孟居安疲累不堪。想着若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也無臉去見兄長了。于是心無旁骛習練,至此神思愈發清明。
自秋至冬,落葉日漸腐敗,孟居安輕功大進,他能将落葉踩在腳下,層層疊壓,乘風破浪般飄來蕩去旋轉交挪,與鳥雀齊飛,片葉不曾沾地;更練出一路腿法,掃蕩來去迅捷逾風,葉随意動渾不沾地自成巨流洶湧。這腿法雖缥缈萬千然勢道猛惡非常,他小小年紀施展開來自然未有如此威力。
除卻内功絲毫不見起色,驚鴻步至此已臻圓熟。
與當初所料大相徑庭,使陶春回逐漸意識到自己的武功路數與他格格不入。
爆竹聲聲年節裡,錢奶奶給倆小孩都包了大紅包。年夜飯更不用提多香,渾圓的餃子裹着鮮香的餡,一口下去舌頭都能咬掉。
村裡人整夜不睡,聚在一起玩鬧歡笑。
這般熱鬧的場面孟居安從所未見,孟家常年冷清,孟大盟主神龍不見首亦不見尾,他都不知道自己爹長什麼樣子。現在雖是熱鬧,但沒有哥哥,他亦一無所有。
孟居安不想浪費時間,于是乘錢寶寶挨不住睡着時跑上山來。
陶蓁蓁孤身一人坐在門前桃樹上,月光潺湲流動,臉上淚水瑩瑩。他把壓歲錢連着一袋糖果花生擲過去,撿個樹枝練習刀法。
陶蓁蓁奇異地沒有生事,含了顆糖折根桃枝跳下樹來,手腕一抖招式矯捷揮灑,淋漓盡緻。直至天光破曉二人方坐地休息,發了汗四肢舒爽綿軟。
陶蓁蓁懶懶地擺弄手上桃枝,狀似閑散,“孟居安,我們重新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