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拍拍醒木,又若無其事說下去,“靈蛇一族的純血當今隻有一個,舉世無雙——魔教聖女麥娜爾。我有幸見過,美啊美啊,不可方物!”
衆人心思又被扯到這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身上了,紛紛起哄讓他講具體些,但普通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難描難畫,畫裡面的,廟裡面的都不及萬一。”
嘁——衆人拿白眼翻他,沒見過就說沒見過,扯什麼慌?
普通先生不跟他們計較,灌了口茶冷靜片刻,“就說孟大公子救的這名異族女子那也是萬裡挑一。他這邊是英雄救美了,但江湖上那些世家門派可不幹了,明目張膽從陸景行手底下搶人,孟圖南禍亂江湖的賬還沒算完呢,小孽障就自己送上門來了。一個前盟主的兒子一個現盟主的兒子這不就對上了。他們對上不要緊,連累的是整個沈侯府。陸景行橫行霸道慣了,哪肯吃這悶虧,一聲令下,大半個江湖都上趕着幫他撐腰。數百人聲勢浩大,把沈侯府圍得密不透風,蒼蠅都飛不出來。”
“後來呢?”衆人聽得津津有味,心都懸了起來,他這一斷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實在難受。
普通雙眼又在他們臉上打轉,敲了敲桌上瓦罐。大家罵得更加難聽,就差問候他祖宗了,罵罵咧咧的從腰間拿了錢投進去。普通先生才不緊不慢地講:“這些人輪番上陣守了三天就不聲不響地撤了,你問這其中緣故,說來好笑,數百人被一把劍吓得不敢向前一步!”
“千鈞劍!”衆人亂紛紛叫道。
“對,就是千鈞劍,”普通先生扇子一合,敲着桌面,臉上溢滿激動,“除卻天門關之戰,千鈞劍第二次出鞘!”
“沈千秋還是沈千秋,一個字沒說,劍往地下一擲,轉身回府。”普通撚須笑道:“還是楊大管家知心人啊:家主的意思很明了,越之即死。各位心裡掂量掂量。說完也跟着進去了。再看那幫人早吓傻了,連動也不敢動,灰溜溜地就走了。”
衆人一派叫好,大呼過瘾,不愧是沈千秋!
“你當他們是為了個小小女子,錯了,他們為的是無道經。江湖上早傳遍了,無道經孟大公子藏起來了,至于藏到哪裡除了他自己有誰知道。這百年間又要不安定喽!”
普通先生提上瓦罐背上褡裢揣上茶壺搖搖晃晃地走了,一屋子人作鳥獸狀散,回家吃飯。
孟居安略覺寬慰,不再日夜懸心。許是心思恒定,或因天氣轉暖,睡冷石也不再難以安眠,至醒時竟覺暖意遍體,說不出的暢快。
冬去春來,枯榮之間,面貌一新。
山上終年不散的藥味被桃花香氣浸染,枝上新桃初綻疏香嬌軟,漫山遍野落英缤紛。鹿山人在他半山居處煉丹,藥味被稀釋到可以忽略不計。
鹿山人藏書極豐,詩書禮樂、武功秘籍、醫藥占蔔、奇門遁甲乃至歪史邪傳風月諸事林林總總。孟居安時常偶遇洛清在此盤桓,便跟着他讀書識字,他對四書五經聖賢之言興緻缺缺,往往不求甚解,隻為寫信方便取用。那些武功秘籍奇門遁甲更令他如饑似渴,他于武道本便觸類旁通,如此各家之說混為一談旁人或許迷亂無解,他卻自有脈絡,清晰通透,果然天賦異禀。
轉眼春去夏至,層林盡染,如若潑墨。陶春回卻始終未曾露面,更遑論指點一二。孟居安并不醉心修為進益,專在石壁秘籍間琢磨演練,一步步梳理脈絡。
錢寶寶時常上山,跟着鹿山人胡亂學些功夫,半知半解地随着二人習練,累了就在大石上湊合着睡。随着天氣日暖,對那塊石頭逐漸敬而遠之,前幾日屁股上燙出好幾個大包,那溫度,放雞蛋滾兩圈就熟透了。孟居安卻并不覺異樣,仍舊如常安睡,對陶蓁蓁諷他死豬充耳不聞。
天和日暖,山風拂面,晴空萬裡間一排雲燕飛掠而去,體态優美,飛入山下人家。
軟風呢喃中一道聲音攪入,含着戲谑笑意:“還是老樣子。”
孟居安擡頭,瞬息間瞧見兩道身影,前者神若冷月,目似無人,五尺身材背後千鈞巨劍甚是矚目。而後者風度翩翩,笑眼眯縫,并且朝他招手,“安安,過來,叔給你糖吃。”
你覺得我稀罕?孟居安全當沒聽見,朝沈千秋抱拳,叫了聲義父。
“叔叔,我過來有沒有糖?”錢寶寶急忙跑上前,扯着楊旭衣袖晃。“這小胖墩誰家的?”楊旭從兜裡掏出把糖塞給他,捏了捏他胖臉。
錢寶寶把兜塞得滿滿當當,指了指孟居安,“我叫錢寶寶,小名阿毛,他是我哥。”
“他給你當哥,可别,我看他是想賣了你,瞅這一身兒肥嫩的肉。”楊旭像聽了個笑話,孟居安那麼好心,他是能面不改色拿刀子殺人的主兒,這年紀的孩子哪個這樣。算衆生親口所批:亦邪亦魔,本性難移。也就孟成章拿着當個寶,要不然他能活到現在?
“我哥好麼?”
“果然第一句話就問。”楊旭忍不住酸他,“哎喲我哥呢哥呢哥呢,我那麼大一個哥呢。”
“第一句我叫的義父,”孟居安很自然地嗆回去,追問:“我哥怎樣?”
“好得很,惹得不少小丫頭芳心暗許呢,”楊旭歎了口氣,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就連公主殿下也十分的,十分的愛護有加。”
“有勞義父照拂。”哥哥自然是最讨人喜歡的,孟居安立即笑得玉雪可愛,不搭他的腔。
沈千秋一貫神情僵硬,此刻也無話可說,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孟居安心滿意足。沈侯府地位超然,誰人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看着孟居安略有笑意的臉,楊旭有些恍神,不開口就是瓷娃娃,一開口就是個小惡魔。一時又頗感欣慰,當初的小壞種也有個人樣了,竟還能看出十幾年後俊美邪魅的影子,難得難得。
“哥,你吃糖。”錢寶寶剝第一顆糖給他。
“我不喜甜,”孟居安推回去。錢寶寶填嘴裡,又剝第二顆給他,“你吃。”
“有完沒完。”孟居安擰了眉,甜膩膩的,看一眼都嫌惡心。他滿臉厭煩不耐成功打消了錢寶寶給他吃糖的決心,吃貨本性讓他很開心能自己一人享用。
楊旭看戲似的呵呵笑,打趣道:“安安,你說你以後的媳婦喜歡吃糖呢,她非讓你吃怎麼着?”
孟居安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半晌無言。楊旭好不容易看他吃癟立馬來了興緻,壞笑着逗他:“我教你,你跟她說你吃她,她比糖甜。”
然後,錢寶寶就吓哭了,“哥,他是壞人,他叫你吃人。”
孟居安自然聽不懂其中深意,也覺得他十分有病,江湖中人殺個把人不算什麼,生吃就很惡心了,“看不出你還有這愛好。”
他被孟成章帶的過分成熟,楊旭時常忘記他還隻是個五歲小兒,玩笑确實開得過了,“我說着玩呢,好歹江湖兒女名門之後怎麼膽這麼小。”
無聲無息,陶春回不知何時出現在孟居安三人身後。他武功如何出神入化孟居安并不知曉,但這仿佛人間蒸發又凝聚的本事實在天下無雙令人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