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大逆不道!”楚陌苓給了他一掌,“倘若你真有此意,我現在就在馬車上殺了你。”
燕南飛卻好似被戳中痛處一般,喉間溢出一聲輕笑,神色卻忽然黯淡下來,“你若毫無顧忌要殺便殺吧,左右你心裡隻有蕭景策那個死人,這麼些年,我不過是個替身。”
“你鬧什麼脾氣?”楚陌苓打量了他許久,歎了口氣,“我何時說過是為了蕭景策。”
“你何時說過不是為了蕭景策?”燕南飛唇角挑起一抹弧度,反唇相譏。
“說到底,殿帥真是癡情人,為了個死人千般隐忍萬般謀劃,口口聲聲說自己平時最恨束縛,臨了老相好的弟弟落難,眼巴巴地就回了京都。”
楚陌苓看他,捕獲這人眼底一寸叫人通體生寒的薄涼,恍若早春時節積了許久雪,陡然降下冰雹,砸得滿院兒狼藉。
她隻覺得滿車醋意,熏得人牙根兒發酸,“你說話能不能别這麼夾槍帶棒的。”
燕南飛側首,目光沉凝,眸光銳利如劍,不再言語。
楚陌苓心中清楚這人高傲,一直記着當年自己那句氣話,想到兩人如今的關系,覺得道不同不相為謀是真,解釋沒什麼必要,也不點明。
她憶起陳默告誡自己少惹是生非的話來,又想起燕南飛确實手握大權,眼下落楓鐵騎沒在自己手邊,若是這人真的要反,自己一時半會兒也确實安頓不下去。
思及此處,她清了清嗓子,認命給眼前人順毛:“我回來不全是因着蕭程錦。”
燕南飛閉目養神,并不理會她。
楚陌苓自顧自道,“我覺着當年的事情有蹊跷,想回來查一查是不假。”
“但我戍邊三年不歸京,一是怕見了你想殺你洩憤,二是查到邊境有将領同外族勾結,撒下了個大網,回京之前才收拾完那些蛀蟲。”
燕南飛冷着聲音,睨了他一眼,“現在是不想殺我了?”
“自然是想的,我連做夢都是給你找個能叫我洩憤的死法。”
楚陌苓渾然不覺,專心緻志轉着手上精緻小巧的匕首,“但阿修說的也對,你我隻是理念不合,沒法子湊到一處,先前提攜你是我瞎了眼。”
“但你爬上太師之位又手握大權、将那些滑頭官宦治得服服帖帖是你的本事,我當然也無話可說。現在殺了你洩憤,不過是平添動亂,違背我父兄願雍和萬世太平的遺願。”
燕南飛沉默半響,輕笑一聲,語氣玩味,“殿帥這話說的,倒是對如今誰管權勢并不在意似的。”
馬車平穩前進,兩匹油光水亮的棗紅色駿馬不緊不慢地邁着方步。
楚陌苓掀開車簾,看了眼空中那傾灑月光的圓盤,心中暗歎一聲罪過。
“我是不在意。”她放下車簾,并不隐瞞,“如今局勢如何于我而言并沒有太大關系,縱使你權勢滔天、挾天子以令諸侯,明面上都與我不相幹。”
她垂着眉眼,叫人看不清楚她眼底的情緒,“我隻關心這天下是不是蕭家的天下,以及蕭程錦及冠之後你會不會還權。”
“你這幾年觊觎皇權我連管都不想管,但若你先皇遺诏上規定的時間仍不松手,我隻能為了我楚家聲名拿下你的性命了。”
燕南飛難得怔愣幾分,若有所思,繼而拍了拍手,“我原以為殿帥是個忠心的,不曾想,竟是為了家族虛名。當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隻是,”他眉眼間染上笑意,眸中的光芒熠熠生輝,“殿帥同我講這些,是不怕我到小皇帝面前說三道四麼?”
“你會嗎?”楚陌苓反問。
“燕南飛,你一個如此為自己考量的人,應該是知道我是在向你示好的。”
“我效力的對象從不是皇家,而是黎民百姓、楚家功名。這天下姓燕幾年我都讓步了,你還要去告我的禦狀麼?”楚陌苓挑眉,語氣裡帶上淡淡的嘲諷。
“想必經了今夜之事,太師該知道自己在小皇帝心裡是個什麼德行才是。”
燕南飛看向她,目光灼灼,“蕭程錦一個庸才,雍和恐怕斷在他手裡都說不準。如此殿帥也不在意嗎?”
“後宮佳麗三千人,小皇帝尚且年幼,還怕生不出個好兒子麼?”楚陌苓神色不耐,擺了擺手,“到時候若是太師還活着,好好教教便是了。”
燕南飛活不活着她不知道,但“見笑”的解藥一直沒有下落,她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可真是未知了。
燕南飛并不知此事,心滿意足地拂了拂衣袖,“殿帥如此與我交心,是要同我統一戰線,做了佞臣了?”
“太師想多了。”楚陌苓懶懶應聲,“我楚家畢竟忠心,小皇帝與太師水火不容今夜恐怕是瞞不住了,若是小皇帝沖我下了個暗殺太師的旨意,我自然是要接的。”
“畢竟我與太師有些舊怨,若真是殺起你來,也實在是正和我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