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陌苓循聲望去。
燕南飛眉間夾着一抹狠厲,手中的弓箭還不曾放下,清越超卓中有幾年官場雕琢出的高華沉斂,平添幾分矜貴之氣。
楚陌苓的心頭劃過一抹異樣,又很快平息。
勒馬動作太急,燕南飛的衣擺高高揚起,與星月交相輝映,他眸中的擔憂一閃而過,轉瞬即逝,快得叫人看不清楚。
楚陌苓瞧不真切,隻是松了口氣。燕南飛到了,此事便是朝廷接手,不會有太大事端發生了。
檐上的蕭雲深将燕南飛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打量一陣,挑了挑眉,黑亮的眼睛裡帶了幾分玩味。
葉尋帶着一衆人馬匆忙趕到,恭敬地跪在一側,幾近虔誠。
羽林衛可算到了。
身披硬甲的兵将們聲如洪鐘,喊聲震耳欲聾,“但憑太師差遣!!”
方才氣勢洶洶的百姓們一抖,縮着脖子一聲不吭,齊刷刷跪倒一片。
無他,燕南飛的名聲傳出千裡,鐵血手腕、雷霆手段都是出了名的,雍和人人皆知,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燕南飛。
燕南飛下了馬,冷着臉掃視一周,向來波瀾不驚的聲音裡帶着愠怒:“本官再問一遍,何人拔刀?”
無人應答。
他扯出一抹冷笑,唇角微揚,周身的氣質都變得陰狠乖戾。
下一秒,那雙眼睛裡透露出瘆人的寒意,吐出的話也讓人不寒而栗,“既無人敢站出來,葉尋,一個不落,送他們去地府。”
“燕南飛你敢!”楚陌苓提劍擋在人前,滿臉不贊同,“我不記得何時教過你,可以對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拔刀。”
“你是真的蠢。”燕南飛眸中都是嘲諷,“他們手中的刀都要劈到朝廷命官的脖子上了,居然還叫手無寸鐵麼?”
沒人敢吭聲,修濡也因方才那菜刀有些心驚及氣惱,拽住楚陌苓不讓她插手。
他暗下定論,沒心沒肺的狗東西,就該讓燕南飛這種同類好生教導。
蕭雲深從檐上一躍而下,随手指了個人,語氣輕快而愉悅,“我看見了,刀是他扔的。”
燕南飛狹長深邃的眼睛裡透出一抹殺意。
那人雖吓得兩股戰戰,卻打定了法不責衆的舊例,仍是梗着脖子,“‘神女’本就無錯,是燕明月苦苦相逼罷了!賢林院拼命攔人,定是殿帥楚陌苓參與其中,這才要阻攔!我不過是要一個公道!”
李鑫聽不得有人污蔑自家師長,上前兩步就要給他教訓,“你放什麼狗屁!”
蕭雲深給了他一個眼神,王浩和其他弟子又拼命攔着,李鑫這才冷靜幾分,緊握雙拳站在他身側。
楚陌苓眸色沉沉,叫人看不出心緒。
燕南飛眸中都是嘲諷,嘴角勾起一抹傲慢的玩味,“楚陌苓,瞧見了嗎?這就是你拼死護着的百姓。”
他不去看楚陌苓的神情,輕掀眼皮,對上那人的視線,“你是在教我做事?”
“不、不敢……”那人慌忙垂首,卻仍舊辯解道,“‘神女’一心為民,隻為帶人身往極樂,如此被草率下獄着實不妥,燕明月殺人一事證據确鑿,還望太師明鑒……!”
他話音未落,已經人首分離。
楚陌苓有些難以置信,賢林院弟子也目瞪口呆。
噴濺的血迹有幾分沾染到了燕南飛鏽角的海棠花紋,他将手中長劍扔在地上,掏出塊帕子細細擦拭,語氣不徐不慢,卻讓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諸位口中‘神女’我見識過,不過一手催眠術,竟得如此推崇,可笑至極。”
“佛教中的‘極樂’多指西天,此人既想通往極樂,本官便大發慈悲,送他一程。”
他懶懶擡眼,眸中是波瀾不驚,說出的話漫不經心卻不容置喙:
“西天何人做主我不知曉,地府受推崇我亦不在意。”
“但這人間,說話算數的是我。”
楚陌苓冷着臉,舌尖抵在腮上頂了頂,狠狠咬住後槽牙。
這個瘋子。
燕南飛的轎辇被人擡到。
他被葉尋扶着坐上去,冷眼看底下被震懾的烏壓壓一片人,皺着眉一聲不吭。
底下的人大氣不敢喘,生怕自己成了他刀下亡魂。
葉尋看出了他的心思,低聲問道,“太師,這些人怎麼處理?”
“人太多了,大理寺塞不下,也沒有理由接濟他們的牢飯。”燕南飛輕嗤一聲,“壓回各家,登記在冊。來年稅務司辦事時,冊上的人交六成,連交三年。”
不少人臉色勃然大變,卻又敢怒不敢言。
燕南飛丢了手中的帕子,冷笑一聲,“戰亂平息後百姓日子太安逸,妙清這種人才打着名号有機可乘。”
“本官倒要看看,沒了銀子,在場幾位還能翻出什麼浪。”
有人不服,矮着氣勢發問,“……憑、憑什麼?”
燕南飛輕飄飄撇了他一眼,“憑我饒了你們的性命,沒拿你們的項上人頭。”
“擅闖大理寺者,都是死罪。本官若是一一砍了你們的腦袋,隻怕皇城要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了。”
他神色淡淡,說出的話叫人汗毛直豎,“不服的,讓我砍了你的頭,今日種種,我既往不咎。”
無人再上前,亦不敢再有異議。
羽林衛的人依他所言開始行動,修濡看了楚陌苓一眼,也認同燕南飛的做法,帶着賢林院的弟子過去幫襯。
楚陌苓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