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院長……”王浩臉上滿是扭捏,攥着衣角咬了咬牙,飛快地瞟了李鑫和玉瑞一眼,“我們也想去幫忙……”
陳默悠悠品茶,不為所動。
想當年他是家裡最皮的孩子,闖的禍事不在少數,逃避懲罰的法子不在少數,這種小伎倆他都不知道用過多少次了。
俗話說得好,自己淋過雨,就把旁人的傘扯掉。
外面的爛攤子讓楚陌苓擺平就好,反正燕南飛那個人精遲到會到。
至于自己……在此處偷個閑,替楚陌苓教訓教訓弟子好了。
李鑫見他那副樣子,心裡也開始沒底,“院長……我們錯了……”
“嗯?”陳默把玩手上的玉骨折扇,聞言挑了挑眉,“你倒說說,你們哪裡錯了?”
李鑫低下頭瞅自己的足尖:“應以訓練為重,不該翻牆出去賭牌……”
王浩和玉瑞連連附和,“院長,您饒了我們這次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子,你們在此處染上不好的習性,賢林院也沒法子像你們家裡交代。”
陳默低垂着眉眼,話鋒一轉,“去過幾次了?”
玉瑞掰了掰手指頭,弱弱開口,“……三、三次……”
“輸了多少銀子?”
玉瑞聲音更低,頭恨不得埋進地底,“不、不多,也就十兩……”
“啧。”陳默氣憤地握拳,狠狠錘了一下身旁的石桌,眉眼間都是惋惜。
他小聲嘟囔,“開個賭坊還挺掙錢。要不然我在賢林院裡開一個,賺些本錢?”
“啊?”三人沒聽清他的自言自語。
陳默仔細思考了一下楚陌苓得知此事後就地挖個坑将他活埋了的可能性,默默打消了這個略有些危險的念頭。
“沒什麼。”
他擺了擺手,淡聲開口,“王浩和李鑫走吧,幫忙的路上小心些,别傷到自己,也别同百姓起沖突。”
王浩與李鑫點了點頭,面上帶了些雀躍。這畢竟是他們進京後頭一次遇到這種大場面,少年人心底的熱血呼之欲出,蠢蠢欲動。
他們沖陳默行了禮,興高采烈地跑去湊熱鬧了。
玉瑞不明白為什麼陳默單将他留下,但他确實心底憋着股氣。
——他原本隻想在家裡享清福,不知道自家老爹抽了什麼風将自己送到此處,他天天要死要活地訓練已經丢了半條命,如今想出去尋歡作樂放松一把,還要被捉回來挨訓斥。
他好歹也在蜜罐裡長大,哪裡受過這種委屈。
陳默見他那副不服氣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低低笑了一聲,指了指對面楚陌苓方才坐過的位置,“坐。”
玉瑞毫不客氣,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垂頭喪氣,“院長,你跟我爹講清楚,放我回家吧,我真的不是建功立業這塊料。”
“那怎麼行。我可是收了你爹的銀子的。”陳默敲了敲桌面,“知道我為什麼單将你留下嗎?”
“不知道。”玉瑞抹了把臉,看向陳默的眼睛裡都是乞求,“我爹給你塞了多少銀子?我出兩倍行不行?院長,我真的沒有這麼大的雄心壯志,就想安安穩穩混日子,您行行好,放我走吧!”
陳默像是透過他看什麼人,眼睛裡的悲憫一瞬而逝。
他轉着茶杯,漫不經心,“我原本沒打算讓你進賢林院。如果我真的招進來一個想恭親王世子遊和歐那樣的纨绔廢物,不必說你們楚老師,修濡都會撕了我。”
“那我是哪裡入了院長大人您的眼啊?我改了還不行嗎?”玉瑞欲哭無淚,“京都一點也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想來了!”
陳默神色緩和,眼睫輕垂,玉石般清潤的聲音滾淌,“你爹送你來那日人早夠了,你們楚老師在落楓鐵騎就是出了名的脾氣不好,怕她一怒之下殺了我洩憤,我隻是個掉進錢眼裡的生意人,貪生怕死得很,曾經進落楓鐵騎是誤打誤撞,打了勝仗揚了聲名是僥幸而已,本想拒絕這種會讓你們楚老師不高興的行為。”
“可巧的是,那日恰巧有人出了意外來不了,我又恰巧碰見你被送你來的小娘喚作廢物,你拍着胸脯保證自己會脫胎換骨。那一瞬我覺得,要你進來也不錯。況且,有錢不賺王八蛋。我便應下你爹讓你進賢林院的事。”
“但依你方才在殿帥面前所言,我除了想對你豎個大拇指外,還覺得似乎是我想岔了。”
陳默歎了口氣,無奈遞給紅了眼圈的玉瑞一方竹繡素帕,“賢林院的人都是同落楓鐵騎徑直對接的,此處不養閑人,我說了這麼多你若還是那個念頭,直接離去便好。”
他站起身,不再看少年的神色,拂袖轉身,聲音淡在月色下,“但你若是還想留下,就去幫忙。”
玉瑞攥緊了拳頭,似乎暗暗下了決心。
良久,他站起身飛快跑走,隐在了夜色裡。
陳默勾了勾唇,背手擡頭望天。
放眼望去,院中大榕樹的樹梢挂着一彎上弦月,月色如水,溫柔清絕,灑滿庭院。
月華流轉,萬物寂靜,隻聞見蟋蟀在草間的呢喃。
潋滟月色灑落,籠罩在人聲鼎沸的官道上,楚陌苓忙得不可開交、焦頭爛額。
遊街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仗着人多勢衆,一邊叫嚣着“放出‘神女’,懲處燕明月”,一邊還不忘向大理寺的方向行進,大有闖入诏獄上演一出“衆英雄救美”的好戲的架勢。
賢林院的弟子在路邊試圖維持一下秩序,卻無濟于事——修濡說了不要傷到無辜百姓,眼下這種場面根本壓不住。
楚陌苓滿心焦急,一面想着阻止衆人前進的腳步,一邊在心裡對燕南飛破口大罵,恨不得撅了他家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