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搞得,這仗打得真他娘的窩囊!”另一副官道,“眼下有了地形圖也過不去,往北疆的幾條路上都埋伏滿了西涼騎兵,增援再過不去,北疆就要淪陷了!”
“他奶奶的!阿史那奇溜我們跟遛狗似的,在風沙裡耍着人玩。這是要打突襲的前兆,陌辰,好好守着嘉甯關,千萬别掉以輕心!”
楚陌辰坐在椅子上就着熱氣喝了不少暖茶,認真聽着幾位老将談話。
猝然被點名,他幹了最後一碗茶,拍拍胸脯保證,“諸位放心!我楚陌辰活一日,西涼人就闖不進來一日!”
楚信拍了他後腦一掌,“盡會說些大話!不正經!”
“小侯爺這叫氣概!侯爺您可是享福了!”副官爽朗地笑了笑,關懷道,“陌辰的傷勢如何了?”
楚陌辰滿不在乎地挑了挑眉,“隻是傷到了胳膊,上馬揮刀不成問題,我爹頭一次看我看的那麼嬌貴,隻叫我駐守營地。”
“老子那是怕你拖後腿!”楚信捏了捏楚陌辰的傷處,沒收着勁兒,見他疼得龇牙咧嘴,哼道,“臭小子,總該記得自己幾斤幾兩!”
他轉過身不再理會自己那便宜兒子,與副官站在那地形圖前指點江山,部署新的作戰計劃。
“阿史那奇帶着親兵埋伏在這條近路,最是難打。我帶一隊人引他到東面好交手的地方,你們趁機闖過去,給北疆王些增援。”
副官聽了這主意直皺眉,“侯爺,這樣太冒險了。阿史那奇那小辮兒雖然年紀輕輕卻一身蠻力,用兵又毫無章法,您帶兵去總有隐患。末将請命,帶一隊人馬去引開阿史那奇!”
楚信不輕不重地踹了副官一腳,“你是說本侯打不過?軍中是我做主還是你做主!按我說的做!現在去整頓一番,天亮出兵!”
副官無奈領命,出了營帳。
楚信坐到楚陌辰身邊,歎了口氣,逗得楚陌辰直樂:“我說老爹,你愁什麼?方才那要吃人的架勢你?”
“你小子,敢怼你老子了。”楚信扯了扯摩挲厲害的陳舊氅衣,“這仗不好打。”
“不好打你還不睡?”楚陌辰與他并肩,偏頭看他,“老爹,明早出兵,不睡覺可是會耽誤事兒的。”
楚信不以為意,“這有什麼?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時候,十天八天不睡覺都沒事。”
楚陌辰皺眉,“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眼下還是得注意些,爹。”
兩人靜默半晌,楚信先出聲,打破了沉寂,“我這幾日總夢到你妹妹小時候的樣子,”他伸着一隻手比劃,“那麼小一隻奶團子,伸着手要我抱,要我買糖人、糖葫蘆。”
“诶呦,”楚陌辰低笑出聲,肩膀愉悅地聳動,“妹妹這是怪您呢,所以托夢過來控訴您。您瞧,我天天帶妹妹爬樹逗鳥,帶她過足了瘾,她就不怪我、不給我托夢吧?”
楚信偏頭看向他,踹他一腳,“你沒個正形,活該挨打。等這仗結束了自己去祠堂跪三天。”
“不是爹,兒子這是跟您交心呢,怎麼還帶秋後算賬的?”楚陌辰歎氣,“那永安郡主人不錯,興許我妹妹在樂陽過得好着呢,咱倆加把勁兒,早點把她接回來,解甲歸田雲遊快活去得了,不在朝中受這個鳥氣。”
楚信摩挲自己的頭盔,“如今是亂世,我們是武将世家,守護山河、殁死沙場是常态,這是逃不掉的宿命。”
“這幾年的仗打得愈發吃力,若不是當年西涼被燒了糧草,我們不一定能撐到現在。我年紀不小了,什麼時候跌到馬下再也起不來都說不準。”
他咽了口茶,眉眼被帳中的燭火映照,英俊又威嚴,“要是爹死了,你記得,不必聲名遠揚,不必永垂千古,國在山河在,爹九泉之下的枯骨就能安心。”
楚陌辰啐了一口,“你說什麼混賬話,真當你過生辰時我和妹妹祝願的長命百歲就是說着玩兒的?”
火光微晃,楚信臉上平添幾分親近的柔情,“我現在想想,還是挺後悔當年怕你妹妹蛀了牙沒給她買喜歡的吃食這些事。你妹妹素來愛吃甜的,以後你補給她。”
“要補你自己補。”帳中安靜得有些壓抑,楚陌辰低着頭不看自己的父親,看自己掌心的紋理“你不叫她吃的時候,我都偷摸着買給她了,你自己欠的自己補,我又不欠她。”
“沒良心。”楚信捏着茶碗的手緊了幾分,張了張口,似是要交代什麼,最後還是化作一聲歎息,“你今晚在這裡睡吧,外面爹去盯一會兒。瞧你那眼下青的,活像被人打了一拳。”
楚陌辰莫名有些焦慮,緊了緊拳頭,“你不睡,難道晨時要我替你出兵?”
“你爹還沒老到一天不睡就拎不起刀。”他拍了拍楚陌辰的後腦,看着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休息吧。”
楚陌辰不再客氣,借着要小解的借口,出門看了看副官給他爹點好的兵,瞧着人數不少才放下心,安心回到帳内躺到榻上,“爹,你走之前喊我,我送送你。”
楚陌辰多日不曾好好休息,這一覺睡得沉。
楚信走之前沒有叫他。
楚信也沒有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