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意自然也有份!我還為你弟弟挑了把折扇呢。”
顧初霁變戲法般掏出柄水墨折扇,扇骨輕敲手心,又合攏,以折扇抵唇,懶懶打了個哈欠,“走那麼多路,當真是累死我了……”
楚陌苓笑笑,任由顧初霁靠在她肩上,原本到嘴邊的那句“京城溫以養玉,你若是去了北疆那苦寒之地,怕是要添幾道裂痕了”的深意都咽了下去,并未再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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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速度不慢,又有武功高強的護衛加持,半月便到了沈南意的封地,樂陽。
興許封地也随主人。
黛色的樂陽,雖值夏季,卻并不炎熱,江闊雲低,氣候依舊宜人。
橋邊柳條,水中倒影,淡雅的煙雲與飄渺的煙雨碰撞,絲絲縷縷間,透着的都是高貴典雅之氣。
楚陌苓從未到過南方一帶,盡管心中藏着些事情,卻也于此處驚豔。
倘若蕭景策在,定要說上一句唯美酒與美景不可辜負,好生在此處賞玩一番了。
楚陌苓又一陣傷感,垂首斂下眸中情緒,又換上一副笑顔。
到底是寄人籬下,總不好一副哭喪臉。
楚陌苓尋思着,興許自己的眼淚在燕明月救她出西涼王帳那日已經流幹了,眼下徒留一副軀殼。
夜半時分,月落疏影之際,她想到蕭景策,也隻是摩挲着父兄送的及笄禮默不作聲。
說來可笑,他竟是什麼東西都未給她留下。
楚陌苓略一恍惚,卻也清楚眼下自己的處境,暗暗下了決心。
在郡主府待了幾日,楚陌苓便提出要去藥王谷。
沈南意推了手中事務,要陪她一路,“初霁向來善理府中事務,我不憂心。倒是你,讓我心慌。”
“我有什麼擾你心緒的地方?”楚陌苓挑眉,掩着眸中情緒喝了杯茶,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我乖巧得很。”
沈南意唇角微揚,“但願如此。”
藥王谷坐落于樂陽正南方,處于深山之中,翠色的植被好似密不透風,林間鳥鳴陣陣,清脆婉轉,草木的汁液似是噴湧得能聽到聲音,用幽靜遠離世俗,綠意盎然。
當真應了辛幼安那句“午睡醒時,松窗竹戶,萬千潇灑”。
沈南意先前因着些私事沒少與易绮羅打交道,知她脾氣古怪,早早下了馬車,與楚陌苓并肩,徒步走進山谷深處。
古樹參天,潮濕的空氣裡夾雜着不知名的野花香,草尖上的珠水打濕了兩人的衣裙。
興許是景色宜人,楚陌苓頭一次覺得,京都四四方方的高牆大院竟是能壓得人喘不上氣。
兩人到藥王谷谷口時,眼前之景便豁然開朗,好似換了人間般。
山谷前是種着草藥的原野,一綠衣女子側身騎在一隻鹿背上,手上捧着卷竹簡,正細細品讀。
她身旁不遠處,一藍衣少年卷着褲腳,彎着腰在藥田裡勞作。
聽見聲音,綠衣女子擡頭,瞥見沈南意時輕哼了一聲,動也未動,“見過永安郡主。”
“不必講這些虛禮。”沈南意颔首,走進幾步,“這麼大個藥田,交給小克一人打理,多少是有些吃力,绮羅倒不如買幾個仆從幫他分擔。”
楚陌苓明了。來之前,沈南意向她普及了一番藥王谷的情況。
這綠衣女子,該是藥王谷谷主易绮羅,那藍衣少年,應是易绮羅的小侍衛,甯克。
“不牢郡主費心。既是我撿了他回來,我自然想怎麼用便怎麼用。郡主說得冠冕堂皇,倒不如賞我些銀兩再講漂亮話,我聽着也舒心。”
易绮羅撫了撫身下那鹿的鹿角,懶懶地掀起眼皮,“無事不登三寶殿,郡主又帶了個什麼人來我這裡?”
她輕嗤一聲,語氣裡夾着淡淡的嘲諷,“自打郡主到了樂陽,我便再難以安生,過得都是勞苦日子了。郡主當真是,好樣的。”
沈南意教養極好,聞此言也不惱,溫聲介紹,“這是雍和鎮北侯之女,楚陌苓。”
“呦,永安郡主當真是能耐,雍和的人都能拐到琉雲來,當真是隻手遮天。”她低笑一聲,“聽聞雍和京都因着太子妃的失蹤都亂成一鍋沸水了,莫非是郡主從中推波助瀾的?”
沈南意挑眉,“绮羅知道的還挺多。”
藥田中的甯克直起腰,忍不住插嘴道,“我姐姐是避世,并非眼瞎,也不是耳聾。”
“多嘴。”易绮羅從那花鹿背上躍下,睨了他一眼,“晚間罰你洗碗筷。”
甯克癟了癟嘴,不再多言,專心除草。
易绮羅行至二人身前,細細打量了楚陌苓幾眼,“不知楚小姐為何而來?”
楚陌苓這才插得上話。
她咬了咬唇,看了身側的沈南意一眼,并不言語。
易绮羅笑得愉悅,眉眼完成漂亮的弧度,“我說郡主,看樣子你于她而言并不可信啊。”
沈南意記得燕明月的囑托,也不退避,隻向楚陌苓道,“我既應下替你保密,便不會亂說,陌苓大可放心。”
楚陌苓吸了口氣,這才開口,“易谷主,我想向您求一味藥,名曰‘見笑’。”
“見笑?”易绮羅愣了愣,“你是想出頭想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