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月的話似利刃般剖開過往,将她刻意忽略的現實擺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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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雲邊境,靖北。
輪月釣殘月,黃沙漫漫。
沈南意坐在顧西洲的帥帳裡,手中把玩着一顆白玉棋子。
帳外一陣腳步聲傳來,沈南意擡眸,就見顧初霁順着掀起的帳簾進來,坐在她面前,帶入的風吹得燭火微晃,揚着眉和她彙報新得的消息。
“南意!果真如你所言,明月聽了陌苓在西涼鐵騎的消息,已經帶着修濡混進去了!”
“得知燕家遭遇我便派人去雍和京都救濟她,卻終究晚了一步。我本擔心以她的性子會以死明志,如今這副樣子……倒也不錯,女子的貞潔從不在衣裙之下,起碼留了條命。”
她歎了口氣,急急灌了杯熱茶,被燙到舌尖,不停地吸氣,又不忘發問:“話說,南意是怎麼拿到陌苓消息的?”
“這還用說?”帳外響起一道輕狂肆意的聲音,又帶着淡淡的嘲諷。
顧西洲也鑽入帳中,旁若無人地坐到沈南意旁邊,點了點額角,“永安自然是靠這裡,這是皇姐沒有的。”
顧初霁見他那副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你又知道了?”
“永安的心思,我當然知道。”顧西洲端起沈南意面前的茶盞,就着她的唇印抿了一口,“是皇姐太愚昧。”
“顧西洲!你欠管教是吧?!”顧初霁那副端莊模樣瞬間破滅,猛地一拍桌面,“敢罵本宮?你膽子愈發肥了!”
顧西洲眉心一挑,神情裡帶着些玩味,丢了顆豆子到口中嚼了嚼,“我連着打了這麼多場勝仗,可是要加官進爵的,身價要高了,膽子自然也就肥了。”
他半真半假地歎息一聲,“唉吧,沒辦法,以後說不準就處處壓沈南楓一頭喽!”
“你完了!”顧初霁咬牙切齒,站起身冷冷睨他一眼,“本宮現在就去寫彈劾你的折子,顧西洲你等着!”
她拂袖離去。
顧西洲在她身後漫不經心地嚷嚷,“诶呦!聽說有人在永安郡主的封地玩得樂不思蜀,連宮都不回了,是哪個公主來着?”
顧初霁腳底一滑。
她和沈南意是偷跑到靖北的,在沈南意的封地留了替身,所以此事一直未被戳破,她們不僅能在靖北軍隊裡來去自如,甚至能對雍和的事插些手腳。
若她真寫折子與她那皇帝弟弟,定會暴露位置,不知道要被她母後數落成什麼模樣。
顧初霁擰眉。
顧初霁頓悟。
顧初霁冷笑。
她當然能猜出是什麼人對楚陌苓下手,不過是她不明白為何自己的舊友事事都能算到,想來探聽一番罷了。
顧西洲那個小王八蛋兒,竟敢威脅她。
顧初霁提着裙擺回了自己的營帳,打算給她在京中的未婚夫沈南楓去封七八頁紙的書信,将顧西洲那小子罵個體無完膚。
顧西洲與顧初霁一番笑鬧,沈南意隻是垂眸看着身前桌案,似是晃神。
顧西洲在人走後斂了神色,散漫揚眉,拖着長長的腔調:“永安——”
“嗯?”沈南意回過神來望他一眼,又垂眸抿了口茶裝作若無其事,“什麼事?”
顧西洲看着她的唇與自己方才飲茶的地方貼在一處,嘴角勾起個弧度,眼眸中帶着審視,“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他湊近沈南意,眨了眨眼睛,“我在你身邊,你還有心思想旁人?”
“别鬧。”沈南意推了推他,“我隻是覺得,我該回封地了。”
“也是。”顧西洲應聲,捏了捏她的臉頰,好整以暇地欣賞着她的表情,“出來野了這麼久,若是被朝中的老狐狸們發現,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呢。”
他輕笑一聲,“指不定要提着劍架在脖子上,叫你和皇姐老老實實做貴女,拿‘女子不得幹政’那套條條框框以死相逼呢。”
這顯然是琉雲那幫古闆的老大臣們會做出來的事情,沈南意卻明顯聽得心不在焉。
她早就對今日的局勢一清二楚。
因為她是重生者,她不知道楚陌苓會有什麼樣的經曆,隻能接近她,見她有此遭遇又不能阻止,隻能換種法子幫襯。
因為從上一世的經曆來看,楚陌苓是結束戰亂的關鍵。
沈南意不是對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的,她并不是完全知道楚陌苓身上發生了什麼才讓她完成了那個漫長的蛻變,隻是眼下她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慢慢她有能力阻止,卻隻能眼睜睜的看着楚陌苓去經曆上輩子發生的事。
所以她想回自己的封地。
她暗中幫襯,将楚陌苓的位置透露給了修濡和燕明月,若能在回程中遇到楚陌苓,興許還能幫她一把。
索性顧西洲并未過多注意這件事,隻是與她小坐了一會兒,随意聊了聊戰事。
沈南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并未發覺顧西洲眸中那道讓她捉摸不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