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霁和沈南意回府後就不約而同回了自己房間,為這對兄妹留出時間。
月色皎皎,清輝滿地。
微風吹得人心起波瀾,楚陌苓坐在自己院落那棵老桃樹下的藤椅上,些許花瓣順着小風落入茶盞,在茶水中激起些許漣漪。
楚陌苓的手指輕敲石桌,暗數着時辰。
一陣清脆的鈴聲從她身側響起,楚陌辰曲着一條腿坐在牆頭,笑得肆意,“我說妹妹,你怎麼還是這麼大脾氣。”
楚陌苓不理他,拿起書卷放在膝頭翻閱。
楚陌辰從牆頭一躍而下,拎着那玉鈴铛湊到楚陌苓身前,又獻寶般地搖了搖,“及笄禮。”
楚陌苓淡淡瞟了那鈴铛一眼。
她于及笄出嫁,在雍和,女兒出嫁父母都會送鈴铛,以求吉祥如意、幸福美滿的好兆頭。
可惜她娘親去得早,爹爹又在鎮守邊關。
楚陌苓垂眸,“這該是爹爹的活計。”
“我哪敢和老爹搶功勞。”
楚陌辰把那鈴铛系在她衣帶上,胡亂打了個結,坐到另一側的藤椅上搖啊搖,打了個哈欠,“爹親手做的。”
楚陌苓摸了摸那玉鈴铛,似是不經意搖了搖,勾起唇。
她忽而想起什麼,抿下唇瞥向楚陌辰,“哥哥的呢?”
“你還挺賊。”楚陌辰笑了,在懷裡掏了掏,掏出個醜的别緻的發簪,“喏。”
楚陌苓嘴角抽了抽:“……這是什麼東西?”
“你哥我花重金打造的簪子。”楚陌辰自豪地笑,“感動嗎?記得還我銀子。”
楚陌苓難得沒打擊他的自信心,狀似中肯的評價:“……挺别緻。”
“那當然,畢竟是你哥我親自設計的。”楚陌辰迫不及待給她展示這簪子的妙用,“可做裝飾,亦可防身。”
楚陌苓無言,順着他的話輕輕一拔,那簪尾便推出鋒利的小刃。
楚陌辰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斂了神色,“我是極不願意你進皇家的,可老爹被豬油蒙了心,你又被驢踢了腦子,非要和蕭景策那笑面虎搭夥過日子。”
“在天家的日子不好混,你又因自小經脈不通,老爹不願你受苦不叫你習武,搞得你連個刀都提不起來,哥絞盡腦汁才想到給你打個這種物什。”
“要是蕭景策那王八蛋讓你受了委屈,你就賞他一簪子,哥回來給你做主。”
……
楚陌苓沒應,楚陌辰也難得沉默了,半晌無言。
楚陌苓望向自家兄長,眼眸微闊,“不去看看明月嗎?”
“不去了。”楚陌辰輕啧一聲,又在懷裡胡亂摸索,掏出個更醜的發簪,“你把這個給她。”
楚陌苓輕勸,“那可是我未來嫂嫂。”
楚陌辰不為所動,“我一會兒就走,去了也是徒增相思。”
楚陌苓目露擔憂,“很難打嗎?”
“不好打,但能打。”楚陌辰叼了根草,枕着雙臂望天。
月明獨舉,他的眼翼于面容上翦落一圈陰影清清然地。
早早就獨當一面的少年聲音裡罕見地帶了些茫然,“就是不知道要打多少年。”
楚陌苓偏頭看他,“西涼很強嗎?”
“……我覺得是。不然怎麼會同時對雍和、琉雲兩國出手。”
兄妹倆又一次一起沉默了。
西涼位于雍和、琉雲之北,居于極寒之地,疆域遼闊,卻貧瘠嚴寒,但士兵們個個都是環境塑造的精壯漢子,戰力不會低。
如今西涼突然對兩國發戰又遊刃有餘,顯然是蓄謀已久,準備充足。
“那你和爹爹……?”楚陌苓的話噎在嗓子裡,藏着沒說出口的憂愁。
“國之疆土,一寸不讓。”楚陌辰神色淡淡,也并未同她講戰況如何焦灼。
一切不在言中。
少頃,楚陌辰又噗嗤一聲笑了,掐着楚陌苓的臉,沒輕沒重地捏了捏,“你愁什麼,當心老得快了讓蕭景策嫌棄,背着你找十八房小妾。”
“那我就聽哥哥的話,賞他一簪子,等你和爹爹回來為我做主。”
她那句“等你和爹爹回來”咬字極重,楚陌辰愣了一下,揉亂了她的頭發,“隻是可惜了,沒法子參加我寶貝妹妹的及笄禮,還要麻煩我那未婚妻。”
楚陌苓眨了眨眼睛:“那你娶了明月,她就是楚家人,請她做事就不是麻煩。”
楚陌辰眼神黯淡下來,又勉強勾起一個笑意,“戰事結束,我定然。”
楚陌苓垂眸,壓下眼角濕意。
這個騙子,分明是怕他自己死了。
她心中不舍,攥着楚陌辰的衣角,面上卻不顯,“你什麼時候走啊?”
月華如練,疏星熠熠。
楚陌辰看着下意識扯自己衣角的妹妹,還是開口,“現在。”
楚陌苓忍不住了。
她本就被父親嬌生慣養着,對離别一向放不開,聽到兄長聲音那刻就落下淚來,“……我想爹爹了。”
“小嬌氣包。”楚陌辰無奈地笑,“總有人要去的。”
他也尚未及冠,堪堪十八,卻早已随父親身經百戰,目光堅毅,放輕聲音。
“父侯這麼多年俸祿不是白拿的,總要守住雍和,保護百姓。”
“一定要打仗嗎?”
“打仗也是維系和平的方式。打退了西涼鐵騎,才守得住百姓安危,我和爹爹也就回來了。”
“……”
“這是哥和爹的使命。”
楚陌苓把頭偏向一邊,視線被眼淚蒙地模糊,“可是我想爹爹了……”
“是,你就嫌棄你哥。”楚陌辰把她的頭按在懷裡,任憑自家妹妹的眼淚殷濕自己的一小塊兒衣襟,認命哄人。
“下次回京複命我留在嘉甯關,讓爹爹回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