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得差不多了,楚陌苓走出屋子,于廊下接了一片雪花,指尖微涼。
身後有人為她攏了一件大氅,她偏過頭,太子蕭景策順勢為她弄好系繩,“在想什麼?”
楚陌苓呵出一口白氣,“雪落三日,不知父侯和兄長在嘉甯關如何了,如今雍和與西涼交戰,又碰上這麼個天氣,我有些擔心。”
“别怕。”蕭景策握住她的手,運起内力散去她手心涼意,“鎮北侯骁勇善戰,此戰定能大捷。”
“可西涼分明有備而來。”楚陌苓垂眸,掩着眸中情緒,“西涼同時進攻雍和與琉雲,顯然是相當有信心。”
她咬住下唇,“我怕父侯和兄長出什麼意外。”
“又在胡思亂想什麼。”蕭景策還沒開口,堂中的燕明月便截住了她的話頭。
數九寒天她也是一襲豔紅散花裙,整個人都是張揚孤傲的美。
燕明月沖蕭景策略一欠身,繼而把手上的暖爐遞到楚陌苓手上,隔開兩人交握的手,“楚陌苓,你少咒我做寡婦。”
她又瞪了蕭景策一眼,輕啧一聲,“我說太子殿下,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雖說聖上有意為你與陌苓定親,你也該收斂一番。”
楚陌苓微微紅了臉。
燕明月捂唇輕笑,“當心我向阿辰告狀。”
蕭景策習以為常,又對燕明月反着法子安慰楚陌苓的行為心存感激,“醉花間上了頂好的胭脂水粉,孤除為陌苓購置一份,另備了一份到燕家府上。”
“你還挺上道。”燕明月略一挑眉,轉向楚陌苓,“别郁悶啦,你哥哥多厲害你還不知道麼?”
她攬住楚陌苓的肩,“正巧今日琉雲使者進京,多半也是談兩國聯手的事宜,這般看來拿下西涼還不是闆上釘釘的事兒?你煩個什麼勁兒嘛。”
雪中紅梅開得正好,燕明月也不管下着雪,轉身去折了一枝梅花,“那琉雲的昭和公主顧初霁與永安郡主沈南意都會來,晚些時候我們去宴會上聽聽曲兒看看美人兒,還有什麼可煩悶的?”
她回身,正要把那紅梅送到楚陌苓手上以作安慰,蓦然瞥見蕭景策撐着傘小心翼翼護楚陌苓下階的模樣,隻覺咽了一大口狗糧,咬碎了一口銀牙,“真是好樣的。”
蕭景策笑得滿面春風,“可惜陌辰不在,未來嫂嫂。”
燕明月頓覺一腔好心喂了狗,可驕傲如她,哪能由着旁人調笑——即便那人是太子也不行。
“是麼?”她當即攥了把雪,擲向楚陌苓,如她所料,蕭景策果真擋住,那把雪踉跄化成落水,溜進了他的頸間。
眼下本就是愛鬧的年紀,楚陌苓見蕭景策凍得隻哈白氣,笑出了聲,“明月,你幾歲?”
燕明月笑得嫣然,“姐姐我壽與天齊,活過數年了。”
“隻怕是活了一萬年,和白石山古寺裡的烏龜一個歲數。”蕭景策依舊笑着,嘴上卻不饒人,“禍害遺千年,你遺萬年,頂上十個禍害了。”
燕明月心火更勝,又抓了一把雪朝蕭景策扔去,蕭景策提傘一擋,那雪被彈的散開,有些打在了楚陌苓身上。
楚陌苓:“……”
她放下手中燕明月塞過來的湯婆子,“好樣的。”
分不清是誰先動了手。
燕明月苦于沒有幫手,看着蕭景策護楚陌苓的模樣愈發思念遠在嘉甯關的楚陌辰,氣得眼紅,指了幾個仆從做幫手,蕭景策也叫上手下,幾人就這般鬧作一團,散開了那淡淡的愁緒。
粉雪飛揚,降昏時分,天光暖暖,暮雲低合,卻于此驟誕場鮮活熱鬧,嬉言怒語皆框進這窄窄四方天。
許久後三人氣喘籲籲停了戰,燕明月見自己濕了衣袍,有些羞惱地又敲了蕭景策一筆才心滿意足地被嬷嬷帶下去換衣衫。
燕明月和蕭景策好歹有武藝傍身,楚陌苓卻真真是個隻會舞文弄墨撫琴跳舞的才女,歪在醉翁椅上歇得時間長了些,就見蕭景策拿了個新的湯婆子過來,卻未遞給她,而是蹲在她身側。
“做什麼?”楚陌苓眨眼。
“沒什麼。”蕭景策一手被在身後,一手勾了勾她的發梢。
楚陌苓啞然,登時被他背在身後的手抵上額間。
她一時愣住,極慢地眨了下眼睛——那手上顯然還存着些松散的雪,在她眉間撒了一片,呼出的熱氣将眉間雪化作水滴,欲落不落地挂在她睫毛上面。
“蕭景策!”楚陌苓喊。
蕭景策笑得狡黠,“怕那紛雜思緒愁的陌苓腦熱,孤替陌苓降個火。”
兩人又鬧了些時辰,好在沒錯過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