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看着楚陌苓俯身猛咳,燕明月拔下那根銀針随手一丢,“易绮羅那個廢柴,竟還沒解了你的毒。”
燕明月雖也曾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高門貴女,卻也因着她兄長的緣故對醫理略同一二。
方才不知道燕明月紮了她那個穴位給她逼出一口陳年老血,竟還看出她未解毒一事。
但易绮羅好歹是天下第一神醫,居然被她說作廢柴?
楚陌苓抽了抽嘴角,弱弱辯解一句,“這毒解了我也算廢了。”
“我當然知道。”燕明月把自己的金絲攢牡丹绫帕丢給她,“但你也不必遮掩,我還知道,那藥引,不好找。”
“隻是我未想到,如今算來已有五六年了。”她伸手,捏住楚陌苓的臉,微微使力,“再不着急,你就沒命了。”
楚陌苓含糊應了幾聲,并未多提此事,“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随你。”燕明月輕哼一聲,眉心一挑,狀似不經意,“你近日和燕南飛走得很近?”
“胡說八道!”楚陌苓當即解釋,“我分明是為學生打抱不平的路上碰巧遇見他!”
“哦?”燕明月掃她一眼,那輕飄飄的神态與燕南飛如出一轍,“你最好是。”
“我與他隔着血海深仇你又不是不知道。”楚陌苓看她,“你呢?你真的要嫁去北疆?”
“北疆苦寒,我自然不會,隻是要和那小世子談些籌碼罷了。就算真嫁過去,我也不過是頂着王妃的名頭和他爹各玩各的,誰管得了我。”
燕明月鳳眸一眯,“燕南飛算什麼,身居高位久了,都忘了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往北疆送人是他自己的意思,那便讓他自己嫁好了。”
楚陌苓:“……”
“你這般看我做什麼?”燕明月倚在長椅上,容色如新月生暈,“我與燕南飛之間也就一層令人作嘔的血緣關系,仔細算算,他那作妓子的娘死因也能算到我頭上。别把我們想到一處。”
楚陌苓颔首,“那你引我來是為什麼?”
“你說呢?”燕明月紅唇微張,音色慵懶,帶着幾分揶揄,“你我好歹差點做妯娌,殿帥回京後去了皇宮,去了侯府,去了賢林院,甚至去了怡紅樓,卻叫我連面都見不着,我隻得出此下策,見你一面。”
楚陌苓汗顔,“我……”
燕明月打斷楚陌苓的話,“你我也算兒時舊友,不必對我有愧。”
她懶懶伸了個腰,身姿婀娜,美得驚心動魄,“路是我自己選的,你自責個什麼勁兒。”
楚陌苓垂眸,正要再說什麼,燕明月卻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唇,語氣不容置哆,“再說些我不愛聽的,姐姐我就把你的舌頭拔了。”
“你也知道我曾愛慕過你兄長,不論是當年救你性命還是如今對你好言好語幾句都不過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若再說些有的沒的,便去湖裡喂魚吧。”
楚陌苓知道她一向嘴硬心軟,不再提此事,轉了話題,“白石山那邊有蹊跷,我會處理好,律法畢竟擺在那裡,你别再對那些女道下手了。”
“憑什麼?”燕明月勾起唇角,“自打那狐媚東西來了京都,勾走我身邊好幾個男人,我教訓她還不行?”
“那賤骨頭一日不走,我便殺一個人,直到她老老實實卷鋪蓋滾蛋。”
燕明月的勢力錯綜複雜,這番話說得理所當然,神情舉止和那狂妄自大的燕南飛簡直如出一轍。
楚陌苓暗歎這姐弟倆果然有不少相似之處,好說歹說才勸住她收斂幾日。
她又挂念賢林院那幫弟子會不會收到妙清那迷香的影響,畢竟按她自己的猜測,妙清就是以讓人上瘾的迷香籠絡了大批人心。
楚陌苓心不在焉地與燕明月閑聊幾句,便急着回賢林院,起身告辭,并未注意到湖心小築上藏着的一名黑衣男子。
到賢林院後她将迷香一事告知易绮羅,易绮羅為學生們檢查了身體,發現因攝入量不多并無大礙,楚陌苓才放下心來。
這一日她累得夠嗆,待懸着的心放下,便如脫了力一般,回房後就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許是今日那迷香的原因,楚陌苓竟夢到了些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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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二十一年,冬日,大雪紛飛。
第一場瑞雪方至,整個皇宮便攏進一片白茫茫朦胧意境。
年邁太傅滔滔不絕的講座終于結束。
世家公子小姐們正值愛玩鬧的年歲,相約去賞雪鬥詩的人不在少數,夫子宣布下學的話音剛落便有不少人結伴“飛”了出去,徒留身後的仆從小心翼翼地提醒小心腳滑。
十四歲的楚陌苓平日裡一向是喜歡熱鬧的性子,今日卻沒什麼興緻。
她倚在窗前,看着冬雀兒似是被積雪冰的凍腳般啾啾喳喳蹦來蹦去,眉間卻含着散不去的憂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