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字的時候,腦海中浮現了一些以前在這裡生活的畫面,顔絨握筆的手不自覺地開始顫抖。
大概隻有蘇一弦看出了她眼底不經意閃過的傷感。
離開拆遷辦的時候,蘇一弦趕緊跟上她的腳步,問她是不是不開心。
她撇撇嘴,否認道:“我都要當富婆了,我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要不要去老房子看看?”他提議道。
顔絨正有此意,點點頭。
然後他們熟練地繞過了小公園,走到了最為熟悉的那條平凡的紅磚裡弄。
“你老家還能進去嗎?”顔絨問他。
“現在有租客。”蘇一弦家是最早一批搬離的,約莫他大學的時候,蘇奶奶就住進了電梯房。
其實像他們這些以前生活在這裡的娃娃,基本都搬走了。大一點的成家立業,小一點的也都換到了條件更好的新小區居住。
整條小巷陸陸續續少了以前的人氣,但多了許多租戶。在冬日的凜冽裡,電線杆下還偶有一些晾曬的衣服才感覺到些微的人氣。但相比熙熙攘攘的過往,還是蕭條了許多。
駐足而立,這片城市島嶼,的确像是垂垂的遲暮老者般,看時光漸轉,歲月變遷。
一想象到它将會徹底消失在時代的洪流裡,多少有點舍不得。
.....
顔絨外婆家在靠近19弄較外頭的20号,住在2樓。幾十年曆史的老屋子,穿過長滿青苔、刷滿小廣告的陰暗樓梯。廚房在一樓,幾家人共用。到處都還是原本生活過的印迹。
穿梭其間,蘇一弦略顯矜貴的長相看上去跟這破舊的樓道格格不入,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穿越來的。
她甚至覺得他稍微站直一點,都能磕到頭,趕緊提醒:“好久沒住人了,你小心别碰到蜘蛛網,别磕到頭。”
“這不跟回我自家一樣嘛。”他說的倒是沒錯,但他的老家在一樓,有自己的小門可以直接走進去。“都走了幾十年了。”
顔絨家的老房子包括亭子間不足70平,空間在當時來說已經算是很大很奢侈了,但卻隔出了三室一廳。
踩上去咿咿呀呀的木闆,隔音很差。底下鄰居炒菜做飯、吵架八卦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顔絨看着屋内的布局和陳列,一下魂遊到還住在這裡的時候。
她指了指屋内僅有的朝南的,那扇開向巷子的紅木格窗問:“你還記得這個窗嗎?”
蘇一弦走到紅木窗邊摸了摸,年代久遠加沒什麼人打掃,俨然積了層灰。
他找到了鎖着的栓子,“滋呀”一聲,窗戶被他推開了。
然後,突然一些奇怪的記憶湧現,他發笑地回憶道:“記得,顔阿姨平時住在郊區的廠房裡不怎麼回來。一回來就盯着你做功課....看你寫數學題半天憋不出來還算錯,每次都忍不住大發雷霆,然後把你的作業本從這個窗戶裡扔出去!”
“好幾次都是我幫你撿回來的.....”
“哈哈哈,你人還怪好的。”顔絨看着他沾沾自喜的樣子,笑着吐槽。
“你外婆也常常在窗邊喊你吃飯,喊我奶奶打麻将......别說,她們怎麼那麼愛打麻将。那時候我家那麼小,還擺了個電動麻将機。”蘇一弦娓娓講述。
他突然又想到了一出:“我記得初中的時候吧,有一次你趴在這個窗口上啃蘋果,我正好從下面路過,一擡頭就看那咬了一口的大蘋果砸我腦門上了。你知不知道高空抛物很危險的!”
“都說了多少次我不是故意的!那不是你突然擡頭特别大聲地喊了我一聲,吓了我一大跳,我手沒拿穩才......”顔絨哭笑不得道,“牛頓被蘋果砸了一下就發現了萬有引力定律,哪像你隻在意自己的臉有沒有破相~”
顔絨的腦子裡,閃過許多細碎的記憶。
十五六歲,正式心猿意馬愛臆想的年紀。幾乎是一夜之間,蘇一弦抽條了個子,五官輪廓深邃了很多,顔絨覺得他變帥了很多。
她總喜歡趴在這個窗台邊偷偷看他,看他背包、騎車從巷子裡路過。啧啧贊歎他應該出道當愛豆或者去拍電影,把他框進自己的相機取景器裡。
沒想到,一語成谶,在她貧瘠白日夢裡走出的少年,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了。
她雖然嘴上不說但着實有點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