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自然是不可能誤會的。
楊家安隅多年,一向隻做幕後之人,如今京中局勢大亂,梁頌若想在群臣面前立威,楊家首當其沖。
楊繡額上冷汗蜿蜒淌下,他深知這些年楊滿仗着家裡權勢做的那些勾當。
以往那些事根本就不可能拿到明面上來說,一般情況下在剛開始冒頭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們摁死在原地。
但沒人能想到,這次楊滿一如既往行事,卻撞到了梁頌的面前。
皇室從去年開始就已經開始慢慢回收掌握在世家手裡的權柄,陛下稱病已久,世家本以為看到了希望,不曾想半路殺回來一個梁頌。
所有人都在等着楊繡的回答,他擡眼看着漫不經心地梁頌,心知今日這場朝會,分明是給他備下的鴻門宴。
“殿下明鑒,定是有人陷害我楊家,還請殿下明察!”
楊繡硬着頭皮,緩緩說道:“近日京城流言滿天飛,那胡蘭和北蠻也是蠢蠢欲動,陛下數月未上朝,那些亂臣賊子定是想要讓君臣離心,殿下可不能被他們挑撥離間啊。”
說着他怒目瞪向傅桑,聲音恨恨:“還是這傅桑,分明是奸臣所為,殿下切莫被他欺騙,寒我們這些忠臣的一片真心。”
傅桑被楊繡罵了這麼一通,他緩緩扭頭,眼神怪異掃視這個老東西一番,冷笑:“忠臣?楊大人好大的口氣,若你是忠臣,那大宣的忠臣豈不是都死絕了。”
顧景混在朝臣裡,看着面前這麼一通大戲,他眉頭微擰,與四皇子對上了目光,随後他微微搖頭,示意對方不要輕舉妄動。
梁頌此次回京,是鐵了心的要除掉這些與皇室作對的世家。
而那位陛下,則是坐山觀虎鬥,想要在這些兒女裡挑選出可以任其差遣的棋子。
梁頌身子微微向前傾,她看着底下這場精心挑選的鬧劇,轉頭對着梁墨,“四皇子對此事,可有什麼見解?”
此話一出,所有人才想起來,梁墨才是陛下欽點的代理朝政之人,而梁頌隻是捏着金令督查群臣。
而楊繡此刻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膝行上前幾步,對着梁墨道:“四殿下,還請四殿下為臣做主啊,長公主欺人太甚,簡直是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的長公主:“……”
梁頌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目光在梁墨和楊繡之間遊離,索性今日的朝會已經變了味道,不如讓她好好看看,這大宣究竟還有多少可用之才。
禮部侍郎陳鐘被梁墨收買,刑部侍郎是個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悶棍,而戶部侍郎是陛下欽點的寒門出門的大臣,而工部侍郎一直沒有人勝任,常年空缺,早已名存實亡。
右相死後,大宣隻剩下一位丞相,那便是楊家的左相楊微。
而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有八成都與世家有染,剩下的兩成,一成是寒門出身的官員,一成是在外守衛疆土的草根将士。
早在回京的途中,梁頌就已經将所有朝臣的底細都摸了個一清二楚。
但唯獨對一個人,拿不定主意。
那便是新任戶部侍郎,杜文鴻。
此人出自寒門,五年前一舉高中入了議事殿,随後拜入右相方太初門下,與恩師一同為大宣謀劃,盡心盡力。
而上一任戶部侍郎石正宏與杜文鴻乃忘年之交,但他卻對石正宏一案保持緘默,直到昭武帝親自任命他為新一任的戶部侍郎。
賦歌館的人曾經試圖與杜文鴻接觸,但并未找到與其獨處的機會。
這位大人着實清貧,府上除去一看門老仆,竟再沒有任何下人在府中,就連梁頌聽聞,都忍不住咂舌。
“……楊大人既然喊冤,那不如讓大理寺來評斷如何?皇姐,你看這個辦法怎麼樣?”
梁頌尚在神遊的思緒被梁墨這一聲打斷,她回神看向跪在底下的楊繡,又看了看已經挺身而出的大理寺卿,眼底劃過幾分了然。
“大理寺卿何時換人了?原來的謝大人呢。”梁頌用手支着頭,神情訝然。
謝家大火的事情并未傳出京城,而是早被有心之人壓了下去,就連陛下都隻是聽聞謝知葬身大火,随後并未知曉其中緣由。
梁頌此刻提起,無非就是想給衆人心裡添個堵,更深的緣由——
便是想為謝家讨個公道。
謝家長女在外征戰守護四方,謝家二子被人謀算,一傷一死,這背後之人卻高坐樓台,俯身看着謝家高樓坍塌,再無起身之力。
滿堂鴉雀無聲,梁頌看着他們面面相觑,不敢說出半個音。
傅桑立于群臣中,與梁頌交換了一個冷絕的目光,随後他挺身而出,問道:“是啊,這原來的謝知大人哪去了?我回京已有段時日,怎麼沒見到謝大人。”
梁墨臉色尴尬坐在一旁,他嘴巴張合想要說些什麼,卻被顧景一個眼神制止,隻能閉上嘴裝啞巴。
梁頌卻沒打算放過他,轉頭就問:“皇弟,你可知道這謝家的謝大人哪去了?”
顧景看到這,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心道完了。
他雖不知梁頌為何執着于謝家的事不放,但梁墨這個人是個欺軟怕硬的,梁頌現在在他眼裡,就是一個不敢招惹的祖宗。
所以在梁頌問出這句話後,梁墨就不敢不說。
“……皇姐不知道嗎?謝家幾月前起了一場大火,謝大人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