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還見勸不動,也隻能幹着急。
這一年來宋懷玉和梁頌之間的變化大家都看在眼裡,雖說剛開始梁頌對宋懷玉毫無感情,但慢慢相處下來,他也能發現梁頌看向宋懷玉時的目光。
那是隻有看向心愛之人才有的目光。
纏綿如長風,久眷而不動,就像北疆最北邊終年不散的積雪,凜冽卻又平和,是他們互相看向對方時,眼底久居的風聲呼嘯。
頭頂月朗星稀,柔柔月光灑在地上,照亮周圍綿延不絕的沙漠,宋懷玉就這麼幹坐着,眼神盯着虛空一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想什麼呢?這麼安靜。”梁頌将手中的賬簿擱在桌上,詫異的看了眼安靜如雞的付雲。
傅桑這些日子一直在錦衛司處理這一年來積下來的卷宗,付雲在公主府裡都快長毛了,也沒見他踏出府門半步。
付雲恹恹道:“殿下,外面都在傳你的謠言。”
也不知道這些京城的人是什麼意思,殿下明明都已經和侯爺成親了,這群碎嘴子大嘴巴天天在街上、在茶館裡,在各種地方傳梁頌要養面首的謠言。
梁頌最近奔波在皇宮和大理寺之間,自從七娘将月螢帶回京城後,在大理寺門口演了那麼一出戲後,梁頌就忙得不可開交。
前些日子昭武帝召梁頌進宮,下了死命令,讓梁頌查出樓薩滅國真相,保護好樓薩公主月螢,順便将胡蘭王印看管好。
樓薩滅國的真相梁頌早已知曉,為了給外人留下她忙于查清真相的印象,這些日子她幾乎是住在了大理寺卿。
“什麼謠言?我怎麼沒聽到。”
付雲從桌子上爬起來,梗着脖子看向梁頌:“您是公主殿下,那些人自然是不敢在您面前,可最近也是越發離譜起來,都說您要養那個勞什子大理寺卿當面首,您聽聽這得多離譜?!”
“什麼面首,無稽之談。”梁頌喝了口茶,不鹹不淡點評,“看來最近有些人坐不住,都能想出這個蠢法子。”
付雲:“……”
“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滿腦子想着這是那些人想出來的損招啊,關鍵是侯爺啊,這事兒傳得沸沸揚揚,侯爺肯定知道了啊。”
付雲着急的都從椅子上站起來,他步履匆忙的原地打着轉,比當事人都要着急,“宋懷玉這小子從小就悶,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如今知道這事,還不知道得憋成什麼樣了。”
“你怎麼就判定他知道後就會悶在心裡,說不定他不會在意這些謠言。”梁頌無聊在桌子上轉着茶杯,看着面前悠悠轉轉的瓷杯,她懶懶抛出這些話。
那封休書想必他已經看到了,梁頌走前慎之又慎寫下了那份休書,思慮良久才交給了他,隻希望宋懷玉老老實實待在北疆。
京中這些人這些事,她不希望有旁的人來插手,宋家滿門忠烈,不能最終落得一個亂臣賊子的稱号。
付雲一聽這話已經要被梁頌淡定的語氣氣暈了,他此時也顧不得禮教禮數,沖到梁頌面前,“殿下!你怎麼能說出這般傷人的話。”
“侯爺滿心滿意都是您,又怎會不在意這些,隻是他一切都顧及你的感受,什麼事都緊着你來。”
梁頌臉色已經有些不虞,但礙及付雲是北侯軍的人沒有發作,而是緩緩停下手上的動作,反問道:“那些都是他願意,本宮可曾逼迫過他?你告訴我這些,是想用他自以為的隐忍來換我退步,讓他得寸進尺嗎!”
“付雲,你今日僭越,我不放在心上。可你若咄咄逼人,本宮可不再看在鎮北侯的面子上了。”
付雲愣在原地,他看着梁頌陌生的這一面,幡然醒悟。
是啊,梁頌本為皇家女,天潢潰胄風華無邊,他們這群平民百姓能在公主面前如此放肆,也不過是殿下看在驸馬面子上而已。
付雲的腦子從沒有現在這麼快的轉動,他下意識退後幾步,撩袍跪在地上俯身,“是草民僭越了,還望殿下莫怪草民的一時沖動,告辭。”
梁頌就坐在那裡,看着付雲下跪謝罪,看着他垂首起身退下,直到付雲的背影遙遙消失在目光裡。
“梁十,派人跟着他,别讓人鑽空子。”
空氣中傳來一聲極輕的“遵命”,而後樹葉微微晃動,原本在那裡的人影已經不見蹤影。
梁頌一個人坐在涼亭裡,她素白指尖翻動着手底下的賬簿,看着上面諸多造假的痕迹,無聲笑了笑。
她那些年孤身在吃人的皇宮裡都能活下來,甚至能活着逃出去見識廣闊的天地,有了知心的愛人,看到了人間諸盛景。
如今也能孤身在這黑雲蔽天的京城,用自己的手攪弄風雲。
“嗬——”一聲極輕的歎息聲從梁頌嘴邊溢出,她看着遠處霞光滿天,嘴角勾出輕快的弧度。
希望那些人,可以承受住滔天翻湧的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