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便等着,看你會怎麼對你的未、婚、夫——”烏焉挑眉挑釁回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梁頌聞言挑起嘴角,神色裡帶着旁人捉摸不透的快意,“宋武,割下他的手指,派人送去給國師大人好好瞧瞧。”
停了一月的大雪在此刻複回,冰涼的雪花落在梁頌的發間,她神色不變,腳步不停繼續吩咐:“宋文,把柔溪送回京城,人若是跑了,我拿你是問。”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上了正軌,梁頌快意地在大雪裡大笑出聲,她将所有禮儀教條抛在腦後,将所有人的目光遺棄在身後。
涼州大牢裡的人一死,蒼城裡的人重回天日之下,而芒砀山的那場大戰,也是時候該有個結果了。
梁頌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看着面前蒼白的長廊,緩緩扶着坐在廊下,看着面前被大雪傾軋的脆弱枯枝,或許是之前那場久違的暖意,那枯枝上竟有了一抹綠意。
親衛遠遠跟着她,沒有上前打擾梁頌此刻的安甯。
這些日子沒頭沒腦的線頭在此刻稍顯頭腳,梁頌按着一隻線頭将其拽出來,一點一點纏繞在手上,看着它的來處。
早在涼州那晚傅桑拿着面具過來的時候,梁頌就已經猜到了在涼州城内制造出這場混亂的人是誰。
烏娅出自胡蘭最為神秘的部落,她十六歲入主國師府,十八歲将王庭一半的權利掌握在手上,而胡蘭的烏焉與她是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烏娅的母親是胡蘭的王妃,早在嫁入王庭前就已經秘密誕下一女,将其交給部落首領撫養長大。
烏焉能在王庭中以廢物的名号自居而不受人迫害,純粹歸功于烏娅。
野心勃勃的姐姐幫助廢物的弟弟在吃人的王庭裡站穩腳跟,卻還要被身為王妃的母親訓斥為何不将王位奪下交與胞弟。
梁頌早在深宮時,福來就通過各方手段暗自将一些情報信息交給梁頌,宣妃生前待身邊人極好,從她身邊出去的侍衛早已成為了鎮守一方的将軍。
後來福來悄聲将一些物品運往冷宮,卻被楊家安插在宮裡的内探發現,楊家派人将冷宮看守的更加緊密,福來不得已停下了與梁頌的往來。
“在想什麼?”
梁頌坐在地上,蜷着腿看着枯枝上的那抹綠芽,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不似真切的問話。
她沒有回頭,隻是慢吞吞轉動着眼珠,企圖将那抹綠意印在心裡,她嘴巴微動,輕聲道:“沒想什麼,隻是在思考接下來該如何計劃。”
“我隻是在思考,我接下來的每一步該如何去做,該怎麼做才能不會有半點差池,才能将血海深仇一一還給他們。”
聲音還在繼續問着她,在空曠的庭院随着風傳蕩,诘問着梁頌一路走來的詭異作風。
“閉嘴。”梁頌曲着手指捂着耳朵,她面色慘白坐在那,目光盯着虛空一點,整個靈魂都似乎遊蕩在肉身之外。
“你在想什麼——”
梁頌頭痛欲裂,她看着那抹刺眼的綠芽,沉下心想要擺脫腦海裡那道聲音,卻怎麼都擺脫不掉,那道聲音又變成了阿娘的。
“頌兒,快過來讓阿娘瞧瞧。”穿着深紅華服的阿娘站在那裡,對着梁頌招手,她手上青筋暴起,掙紮想要去夠阿娘的手。
可為什麼夠不到。
“為什麼。”
梁頌茫然問着她,眼底的浮光碎成無數片,落在地上成了雨。
“阿娘,我為什麼抓不到你的手。”
梁頌扶着牆站起身,病态地想要去翻過扶手,去抓她的阿娘。
遠遠在一邊看着親衛看到她如此動作,一群人急的一擁而上,都沒能快過那道疾馳的黑色身影。
梁頌在落地的前一瞬,被人從身後抱了個滿懷,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豆大的眼珠從眼角滾落,藏在聲音深處的哽咽才堪堪顯露出來。
“宋懷玉,我怎麼一直抓不到我阿娘的手。”
宋懷玉喘着粗氣,身上還裹挾從戰場上帶下來的殺意,他将梁頌橫抱在懷裡,腳步匆匆抱到寝室放下。
他伸手去觸摸梁頌的額頭,摸到滾燙的感覺後沖着屋外叫道:“付雲呢,快讓他過來。”
梁頌的手還在緊緊抓着宋懷玉的腰帶,眼睛虛虛看着宋懷玉,她此刻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隻能隔着一層薄薄的霧看到輪廓。
她手上用力,将臉埋在面前的懷裡,不顧他的鐵甲會不會硌到臉,也感受不到撲鼻而來的塵灰味。
宋懷玉在梁頌有了動作之後,身子就已經僵在了原地,他異常小心的低頭看了眼神志不清的梁頌,問了句:“殿下,你醒了嗎?”
良久之後,他聽到了梁頌的回應。
“宋懷玉,原來真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