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明知道這是北侯軍的地盤,行事當是不會太過張揚,但葉無不同,他的行事作風與常人差異太大,瘋子行徑無法去揣摩。
柔溪對要塞并不熟悉,所以葉無哪怕是将她挾持帶走,也不會有太大的助力。
京城那邊一直有人想要讓柔溪和親去胡蘭,以助兩國邦交。
而昭武帝的态度未明,梁頌想,她這個父皇,對所有的子女都是利用的态度。
此前楊繡想要借胡蘭王和昭武帝之間的盟約,挑起宋懷玉與皇室對立,意圖讓梁頌和親去胡蘭。
而梁頌在涼州事發時便料到京中有人想要借此生事,便在折子裡寫下那些話提醒昭武帝。
果然不出她所料,楊繡指使劉明在朝堂上提起此事,想借着群臣之嘴逼昭武帝收回賜婚成命。
怎奈梁頌早就提醒昭武帝,他有所防備,在朝堂上唱了一出慈父的戲,讓楊繡計劃落空,甚至将新提拔的劉明都搭了進去。
楊微和楊繡又怎會不氣,所以他們設計林複秀,害死了他們一家,将世家的纨绔扶上了涼州司馬一職。
梁頌冷冷看着要塞外的那片天地,世家與皇家的鬥争從未停歇,如今胡蘭又伸長了爪子插手大宣内鬥,看來京中的老鼠是隻多不少。
“林魚,再搜一遍。”梁頌轉過身看着要塞内空曠的街道,冷聲吩咐:“葉無就在城内,他受了傷,牽幾條狗一起查。”
柔溪絕不能讓葉無帶出要塞,更不能讓他将人帶去胡蘭的地盤。
此事一旦傳出去,且不說皇家顔面盡失,最先遭殃的便是北侯軍。
此地風寒,糧食甚少,若被楊家抓住把柄從中作梗,恐怕糧草辎重會來的更難。
身後軍隊化整為零四散開來,與腳步聲一同響起的是敲門聲,林魚路過梁頌時停下腳步,“殿下,過剛易折,行事還是不要太過強硬為好。”
他扔下這句話,提着刀沖着要塞内而去。
梁頌站在原地,身後親衛皆面面相觑,林魚那句話并沒有壓低聲音,他那話是什麼意思,梁頌自然知道。
林家庶子在北侯軍中屢立奇功,身上的光環甚至比當年的鎮北侯都要耀眼,有人說他是第二個鎮北侯,也有人說他定會取代鎮北侯,掌北侯軍令。
梁頌看着少年人遠去的背影,微眯着眼感歎道:“你們說,他如此張揚,本宮要定他個什麼罪才好呢。”
以為自己知道了梁頌下令殺盡涼州大牢中人的消息,便跑來她面前“好言”相勸。
親衛們不敢說話,隻是戰戰兢兢站在梁頌身後守着,他們自然知道林魚所說何事,乃至在梁頌提起要定他罪的第一反應。
便是此事若是被侯爺知曉,恐怕兩人又要争論一番。
“沒人說話,之前不是還話多的很嗎,怎麼這會兒沒人說話了。”
親衛們:祖宗诶,這我們哪兒敢說話啊。
似乎是察覺到親衛們膽顫的心,梁頌不再提及此事,隻是抱着手爐慢慢走在街上,看着被攪亂的甯靜,内心無比的平和。
與宋懷玉此前說的那些話,他的那些神态此刻在腦海中一一浮現,梁頌心裡明白宋懷玉想要什麼。
宋懷玉想要的,無非是情愛二字。
但他的愛對梁頌來說,要不起也還不起。
想要愛上一個人很容易,可若想忘了,那太難了。
當年母親入宮之後,很快被柔情蜜意打動,與昭武帝陷入了一段短暫的相愛。
後來梁頌親眼見證昭武帝的親信帶人闖進寝殿,将睡夢中的母親亂刀砍死在床榻上,那晚明明是夏日的夜,可吹在梁頌臉上的風卻寒涼刺骨。
母親死前問過為什麼,那人親口說:奉天子之命而來,送娘娘上路。
天子之命。
好一個天子之命。
梁頌走在街上,耳邊傳來百姓疑惑的問話,身後是狼犬狂吠的叫聲,她看着遠處要塞百姓精心制作的百花燈籠,燈下面的墜子随着風搖曳。
再次回想到當年的事,梁頌心中已經平靜下來。
宣妃盛寵不衰,在外人看來極為羨慕,可内裡的腌臜龌龊又有幾個人知道。
昭武帝如今提及宣妃時那副僞裝做作的深情嘴臉,梁頌都頗為好奇的想知道,他這數十年來,可做過一次噩夢。
深情時恩愛兩不疑,絕情時對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下得去手。
梁頌停在那個巨大的百花燈籠下,伸手撥了撥它的碎花墜子,身後傳來柔溪如泣血的一聲“皇姐”。
她在此刻回神,轉身看着被人扶着的柔溪,和被人揭下了面具的葉無。
梁頌冷若霜雪的臉上挂上幾分假意的微笑:“烏焉殿下,久聞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