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玉這番反應,打的梁頌措手不及。
她神情怔忪站在那裡,似乎是被宋懷玉那句話驚到,可若是細看,便會發現梁頌此刻瞳孔顫動,眼底充滿了不可信。
她無法想象一向穩重自持的宋懷玉會口不擇言,竟怒斥胡蘭王子是廢物。
一旁的傅桑摸不着頭腦,他目光來回在梁頌和宋懷玉中間擺動,後背突生涼意,在發現梁頌的目光看向他後,傅桑瞬間站直,腳下生風出了前廳。
宋懷玉高大的身影自上而下将梁頌籠罩着,她微微仰頭看着臉色難看的這人,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才會讓現在的場面不這麼尴尬。
後院的厮殺漸漸到了尾聲,依稀能聽到顧還吩咐他們看好活口,那面代表胡蘭部落的面具還靜靜地躺在桌上,在燭火下顯得陰森可怖。
“當年兩國邦交陷入冰點,百姓生靈塗炭苦不堪言,胡蘭國主親自來了大宣,與父皇一同定下這場婚約。”梁頌說完抿了抿嘴,幹巴巴的瞅着一言不發的宋懷玉。
若不是傅桑撿到那面具,或許梁頌永遠都不會在宋懷玉面前提起這門曾經的婚約。
畢竟事關兩國邦交,若哪一日胡蘭提起這門婚約,以她在京中的地位,保不齊那群蠅營狗苟之人會拿這事逼宋懷玉親手放棄她。
梁頌不能去賭,她無法衡量自己在宋懷玉心中是如何地位。
她不能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一個人的身上。
“你放心,我不會讓胡蘭的手伸進北侯軍中。”
“不,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宋懷玉倉促開口,他有些挫敗的塌下肩,顫抖的指尖想要觸碰梁頌垂在身側的手,卻又忽然撤回。
梁頌不解的看着他,眉目間淡然素和,看不出絲毫對這個婚約的一點情緒。
宋懷玉心中忽然湧上一陣後怕,在此刻他急需一個能夠壓下心中後怕的輸出點。
所以在側臉被人用粗粝的大掌輕撫時,梁頌也隻是抖了抖眼皮,而後任由宋懷玉的動作。
“所以當初是因為知道皇後要在宴會上提及此事,才決定和我……對嗎?”
梁頌感受着臉側的暖意,長睫在臉上投下一層陰影,她垂着眼皮,蓋住了眼底的晦暗之色。
宋懷玉能立馬聯系到這兩件事間的關系,繼而猜到她當初的目的,梁頌并沒有覺得這件事有多麼難以啟齒,她隻是覺得這人确實不如幼時那麼好騙了。
“對。”
梁頌輕輕吐出這個字,擡首對宋懷玉展顔一笑,“當初在冷宮那嬷嬷說漏了嘴,我得知皇後要在宴上提起這門婚約,恰逢鎮北侯回京,她欲将柔溪下嫁給你,順便解決我這個心腹大患。”
胡蘭那時國内王權變動,王子奪嫡之事天下皆知,而當年與梁頌有婚約的烏焉王子,卻是胡蘭舉國聞名的廢物。
皇後早有聽聞,與其讓梁頌留在後宮膈應她,不如把她嫁出去一了百了。
梁頌眼底閃過譏諷,她不介意将自己悲慘的過往剖開在人前,若能以此獲取助力,她巴不得廣诏天下,撕開鮮血淋漓的過往。
可有人不這麼想。
宋懷玉眼神複雜地看着梁頌,他雖然在心中早有猜測,但梁頌如此坦然反倒使他處于被動狀态。
他心中酸澀幾乎要溢出喉口,但一看到梁頌那雙無辜的眼睛時就如鲠在喉,宋懷玉細數回到北疆後與梁頌相處的點點滴滴。
再想到梁頌對他相敬如賓的态度,宋懷玉堂堂威震八方的鎮北侯有股莫名的挫敗感。
不服輸的鎮北侯忽略自己心底的想法,發問:“那你當初為何會選我?”
他語氣認真,甚至彎腰與梁頌平視,将她鎖在兩臂之間,眼底微末的祈求之色在陰影中悄然而現。
數年的征伐讓宋懷玉的身上自帶旁人不可親近的信号,被鮮血侵染的氣質讓他本該溫和的五官也變得冷厲,可就是這麼一個殺神般的存在,願意在梁頌面前卑躬屈膝。
“阿松,你當初為什麼會選我?”
宋懷玉那雙眉眼生的極好,是梁頌最喜歡的眼睛,眼型細而不小,眼尾微翹勾起一抹弧度,平日去看隻得幾分薄情在裡面。
然而現在,梁頌在裡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這雙眼裡,此刻隻有她。
宋懷玉久久得不到回答,便站直垂首湊近梁頌的臉,熾熱的呼吸噴灑在她頸側,下巴輕輕搭在面前人的肩上。
他隻是唾棄自己,為何一聽見胡蘭那個什麼王子和梁頌有婚約,就會變成這幅妒忌的模樣。
明明梁頌才是他的妻,是他在京中百官萬民的見證下,明媒正娶的妻。
而那個勞什子的胡蘭王子,隻是一個十幾年前與梁頌相提并論過的廢物而已。
梁頌微微聳了下肩,她對于宋懷玉突然的投懷送抱頗有些不适應,想讓人站好反而還讓他得寸進尺又抱緊了些。
“宋懷玉,你先松開我。”
“那你先說為什麼會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