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上人人盛裝出席,唯有剛落座的梁頌,她一襲素白在衆人中顯得格外顯眼,不少目光企圖在她身上剜下一塊肉洩恨。
小九和小十一安安靜靜坐在梁頌身邊,捧着皇姐的手玩着。
梁頌側頭目光溫柔的看着兩個最小的皇妹,手指忍不住撥弄着小丫頭們臉頰上的軟肉,姐妹三人自成方圓玩的不亦樂乎。
就連皇帝來了都查無所覺,直到一雙明黃靴子映入眼簾,梁頌幡然擡首,看見昭武帝臉上挂着慈父笑意看着她們。
梁頌霍然起身,帶着兩個小丫頭給皇帝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昭武帝擡手扶着梁頌的胳膊,溫聲道:“起來吧,你身體不好,先坐下吧。”
梁頌默默收回手,帶着兩個團子坐了下來,太子就坐在她的旁邊,看見昭武帝對她這般噓寒問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昭武帝看到梁頌身上衣裳,問了句:“是送過去的華服不合你的眼?朕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穿豔色的衣服,今兒個怎麼穿這麼素。”
梁頌垂眼:“小時候喜歡,長大了就不喜歡了。”
父女二人就這麼旁若無人的說這話,昭武帝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沒說什麼,轉身擡手示意所有人起來。
“都起來吧,今日是家宴,不必太過嚴肅。”
待到所有人落座,昭武帝環視一周,發現缺了一個人,随即看向皇後:“柔溪怎麼沒來,這丫頭是不是又鬧小脾氣了。”
皇後臉色一僵,笑道:“她今兒下午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臉蹭花了,正躲在屋子裡生悶氣呢。”
實際上是因為柔溪下午和她鬧得那一通,皇後令人将柔溪禁足在殿裡。
在場的都是人精,又怎會不知道慈甯宮的動靜,隻是大家都在明面上保持着虛假的情誼,從不将醜事擺在台面上說罷了。
昭武帝“嗯”了聲,揮手讓福來開宴,絲竹管樂聲在角落裡響起,舞女赤着腳踩在绯紅長毯上魚貫而入,随着樂聲緩緩起舞。
雖說是家宴,但宴席規格都是以最高的來,這次宴會便是熙貴妃在皇帝面前邀功的好機會。
輕紗絲帳随着鼓聲悄然落下,衆人身側都隔了一道朦胧的薄紗,正當衆人疑惑時,舞女們腳步輕挪來到衆人面前,隔着薄紗輕舞。
舞姿婀娜多嬌,纖纖素腕若水柔曼拂過面前薄紗,引起一陣激蕩的漣漪。
梁頌看着面前眉眼含水柔情的舞女,撚起酒杯遙遙敬之,手腕偏移滴灑在地毯上,見美人薄怒展顔而笑。
她昨晚猜的沒錯,楊家确實将女兒藏在了今夜的宮宴上,卻是讓人扮成舞女在昭武帝面前露面。
世人都知昭武帝最愛美人,這位楊家女兒美的驚人,看到她敬酒都隻是嬌憨的紅了眼。
鼓聲逐漸加重,隔着薄紗隻能朦胧的看着舞女在宴會中央輕舞,梁頌親眼看着剛剛在自己面前跳舞的舞女此時已經身姿輕佻去到了昭武帝身前。
熙貴妃見狀臉色乍變,她恨恨看向皇後,隻見她眉眼輕松,嘴角勾着端莊的笑看着那舞女在昭武帝面前擺弄身姿。
梁頌眼見昭武帝被舞女吸引,急忙伸手捂着小九的眼睛,想叫人将小十一送到襄嫔那裡時,回頭卻發現桑衣已不見蹤影。
她眼神一暗,看來就在剛剛薄紗落下後,桑衣已經離開了芳瀾苑。
小九募地眼前一黑,仰着腦袋脆生生開口:“皇姐,小九怎麼突然看不見啦。”
梁頌松開手指,捏着小九的臉蛋輕聲說:“剛剛是皇姐不小心捂着你眼睛,現在小九可以看見了嗎?”
“看見啦~”
小丫頭說話還帶着尾音,梁頌心裡有一處踏軟,若當年母妃沒有出事,或許她也會有這麼一個軟糯的妹妹或者弟弟。
可惜,母妃無福。
單純的人在這深宮裡是活不長的。
梁頌眼裡冷意乍現,看着昭武帝将那舞女盯着,看着舞女腳下一滑倒進了昭武帝的懷裡。
就在這時,一聲悠揚的笛聲在芳瀾苑響起,蓋住了逐漸激昂的鼓聲與樂聲,所有人都舉目看去,柔溪白紗遮臉,身着素白喪衣緩步走了過來。
皇後臉色巨變,指尖狠狠嵌進掌心,不可置信的看着本應在寝宮禁足的柔溪。
她又怎麼會想得到,柔溪區區一個弱女子,是怎麼逃出鐵桶圍牆的寝宮。
梁頌欣賞着皇後的表情,她當然想不到,柔溪是梁頌讓傅桑放出來。
既是“家宴”,那皇室中人便一個都不能少。
梁頌看向芳瀾苑最深處,沒人知道六歲的她是怎麼将母妃埋進了那棵枯死的白梅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