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玉盯着梁頌的側臉,幹燥溫熱的大掌覆在她的手背,長睫掩蓋眼底憂色,“能。我答應過你,會幫你做你想做的事。”
他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東西統統壓下,短短兩日恍若三秋,記憶裡那個會笑會惱的小姑娘被人生生逼成了這般樣子。
梁頌得到答案後松了口氣,身體突然放松險些掉下床去,拔了不到一刻鐘的銀針又重新紮在了身上,後知後覺的疼痛緩緩襲來。
“好,我在京城等你來。”
梁頌為了逃出深宮不惜用婚約與宋懷玉交易,在夜宴鬧了一出求娶的戲碼逼得昭武帝的鴻門宴泡湯。
如今她在醒來後聽見宋懷玉對着付雲說要他治好自己的腿,便引來傅桑說出皇帝目的,用自己怒氣攻心嘔血為代價讓宋懷玉心中的那杆秤朝着自己偏移。
深宮十年,梁頌學藝不精,隻學會了如何利用自己的長處去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對宋懷玉來說,她這幅病弱無害的樣子是最能引起他的同情心。
明明……明明母親對她說過,要遠離吃人的陰謀。
梁頌仰頭閉目,一抹水色順着眼角滑入發絲中,她在付雲的施針手法中漸漸昏睡,自此一睡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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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鎮北侯帶着糧草辎重返回北疆,陛下親臨中午門相送,百官同往。
寒風獵獵,卷起軍旗在空中飛舞,數不清的辎重車在城門外候着,鎮北侯一身黑玄甲站在昭武帝身前,與身後五十親兵跪謝皇恩。
“時辰到——”
福來高喝出聲,宋懷玉翻身上馬後轉身看向遠處城樓,那裡沒有他想看見的人。
顧還見他如此,忍不住開口提醒:“殿下這段時間一直稱病,公主府外拜帖都快把管家淹了都沒能開門迎客,走吧你,别看了。”
宋懷玉“嗯”了聲,回首揚起馬鞭,率先策馬離開,他沒有再回頭看,許是知道沒有親友相送,隻是悶頭朝前走。
就在辎重長隊跟着一起動的時候,梁頌從城樓上的柱子後走了出來,她身邊跟着桑衣,“殿下,為何方才您不露面?”
梁頌低咳幾聲,将身上的大氅擁緊,表情淡然開口:“桑衣,有時候不給希望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自然看到了宋懷玉回頭尋找的動作,但他們二人之間隻有幼時的情誼,如今的關系都是由交易和利益組成。
執手相送這個詞并不适合他們。
桑衣歪了歪頭,神情中帶着不解,“可是……奴婢怎麼覺着侯爺很期待您來呢。”更何況殿下也來了呀。
底下城門的人群已經逐漸散了,梁頌上前幾步将手放在城牆上,掌心感受着石頭粗粝的紋路,她忽然俯身往下看,嘴角勾出弧度。
如今她已不在宮中,行事不必再受他人桎梏。
然而新歲将至,這京城中也該熱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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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之後,冰雪消融,茶樓裡的說書先生照常上工,已近年關的時候茶樓裡人滿為患,大家都圍在一起聊着各地的奇人異事來消遣。
“聽說了嗎,宮中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據說那天慈甯殿的嬷嬷有好幾個都吊死在偏殿裡,夜裡也不安甯,現在都議論說宮裡鬧鬼。”
幾個小販這幾日也不出攤,現今聚在一起讨論了這幾日京中的傳言。
七日後就是新歲,自鎮北侯離京之後,京中怪事頻發。
不是某位大臣家中丢了東西不敢聲張,就是宮裡某位娘娘磕碰之類的小事。
誰知前幾日竟是皇後宮中出了事,柔溪公主當場就吓出了病,皇後也夜夜頭痛難忍無法安眠。
這事沒過多久就傳到了昭武帝耳朵裡,他責令錦衛司三日内查清真兇,又以皇後照顧柔溪為由将後宮事宜全部交給了熙貴妃掌管。
平日裡後宮的妃子就熙貴妃和皇後鬥得最兇,如今皇帝此舉,無異于是讓皇後被衆人嗤笑。
宮裡暗地裡風雲詭谲,各宮之主明争暗鬥,自從皇後宮中出事所有人都想來踩上一腳,隻因楊家勢大,在平日裡沒少欺壓那些妃子的母家。
宮裡這幾日是鬥的天昏地暗,宮外卻是祥和一片,梁頌将自己包的嚴嚴實實坐在茶樓包廂裡,桑衣在一旁為她溫酒。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叩門聲,梁頌敲了敲桌面,示意桑衣上前開門。
“殿下。”來人白衣勝雪,長發半束,腰間環佩相碰發出清脆聲響,氣質溫潤如玉。
梁頌微微颔首,拾起桌上酒壺斟了一杯溫酒,而後推向對面,她擡眼看向來人,臉上挂着淡笑。
“林大人,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