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梁頌披着昨日的披風,迎着風雪站在宮門口,身邊還立着個戰戰兢兢的小宮女。
福來在一旁親自點着數,整整十車的賞賜整整齊齊的排在宮外,就等着主人一聲令下朝着目的地進發。
梁頌如今被重新封為公主,封号也延續之前的。
旁邊傳來細微的磕牙聲,大雪也就在昨日夜裡歇了會,今晨醒來宮上瓦檐又覆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小宮女看來是個剛進宮不久的。
一身單薄的裝束抱着皇後賞賜的妝奁,裡面放着各宮娘娘連夜送過來的步搖金钗。
梁頌聽着身邊愈發明顯的磕牙聲,歎了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隻聽着小丫頭吸了口氣,顫顫巍巍說:“奴婢名喚桑衣,今年十四了。”
“十四啊——”梁頌嘴裡念了一邊,随後将手裡的手護扔給小丫頭,“手酸了,給我抱着。”
桑衣明顯愣了一瞬,但能送到宮裡做事的都是機靈人,随即便明白了梁頌的本意,她抖着嘴想說些什麼,卻被福來的驚呼打斷。
“诶喲我的殿下!你什麼時候下來的,這多冷啊。”
梁頌任由福來轉着圈看了一遍,她回頭看了眼深如海的宮道,兩側的宮牆高的人好像一眼望不到頭。
如今站在宮門口,梁頌卻覺得跟做夢一樣。
昭武帝昨夜連夜下诏,将西郡宿安縣封給了她,又因與鎮北侯賜婚,在京中挪了個公主府暫住,待三月後完婚,昭玉公主便不算是天家人。
“殿下,殿下?”福來在她耳邊叫了好幾聲,梁頌這才回過神看着他,說來好笑,從昭武帝那裡從未得到過什麼關懷。
現今梁頌卻從他身邊的總管身上感受到幾分關懷。
“福來,我能走了嗎?”
她想走很久了。
福來神色一怔,眼底閃過幾分疼惜,在看到梁頌臉上的急色後,慌忙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塞在她手中。
“殿下快上去吧,外面天寒,别凍着了。”
福來把梁頌塞上馬車,又提溜着那個小侍女耳提命面一陣把她也一并塞進了馬車,“走吧,快走吧殿下。”
馬夫甩動鞭子,馬車轱辘動了起來,緩緩從宮門口駛離,福來一個人站在那裡,就看着梁頌的馬車越走越遠。
桑衣左手揣着手爐,右手提着妝奁,跟梁頌在馬車裡面面相觑,似是想到奴婢跟主子不能坐一個車裡,急的撩起簾子就往外面鑽。
梁頌沒管桑衣如何,她指尖挑着馬車側邊的遮光簾朝外面看去,大雪朔朔而下,迷了人的眼,叫人看不清遠方。
梁頌遙遙望着宮門,那裡有個矮胖的黑點一直站在那,她眸光微動,捏着錦囊的手攥緊,神情一冷将簾子放下,靠坐着車廂閉目。
*
今日一早錦衛司奉皇命張貼賜婚布告,欲與民同慶鎮北侯大喜。
百姓聚集圍觀,大部分的人都不識字,恰好有個書生也在圍觀,遂将此布告念了出來。
這一念就念出事了,鎮北侯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這昭玉公主又是誰?
“這……從未聽過這位公主的名兒啊。”
街上的小販聽到昭玉這個封号,将心裡的疑問說出了口,周圍的人紛紛附和,也不知道這位公主是何方神聖,能和鎮北侯結為夫妻。
昭玉公主的名号也曾盛極一時,皇恩聖寵不衰,京中權貴無人能及。
京中老人或許聽聞過,但王朝秘辛都深埋在往事腌臜中,任其腐爛發臭,無人知曉。
“這昭玉公主啊,可是十二年前最受寵的皇家女。”有位過路人突然出聲,為這群面帶茫然的百姓解惑。
手裡還提着刀的屠夫問道:“那為何這麼多年從未聽過她的名号?”
過路人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往人群裡湊了湊說:“自是因為公主體弱,十年前掉下冬日的池塘險些沒救回來,自那以後就鮮少出現在人前了。”
衆人恍然大悟,一個帶着厚重毛領的婦人恍然道:“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這位昭玉公主是陛下的長女,據說極為疼惜,這次封賞直接封了一個縣呢,那可是千戶啊,……都沒那麼多。”
她身邊的人也跟着附和,看着衆人都被挑起來對昭玉公主的回想,那位過路人功成身退,腳步輕快蹿進一道小巷,身後的人跟到這裡再也找不到那人的背影。
就在那群尾巴四處找人的時候,鎮北侯府的院牆外翻進來一個人,腳步輕輕落在地上,男人擡手撕掉站在嘴巴上的絡腮胡。
卸下僞裝之後,顧還看了眼手中的假胡子,眼疼的嘶了聲,胡亂一甩扔到牆根兒,嘀嘀咕咕的去了書房。
宋懷玉正寫着去往北疆的書信,這次回朝他隻帶了五十親兵,半月後便要回北疆,待三月之後回京迎娶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