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甯平矜的身體微微震了一下。
“我是甯平矜……”他的目光遲疑的在趙安和鄭成德身上逡巡,閃爍了下後咬了下唇瓣:“我指認……路子然。”
季斓眉梢一挑。
趙安餘怒未消的面龐上的表情忽的頓住了,他的表情複雜地變幻了好一陣,短暫的驚訝、了然和無奈在這張布有溝壑的臉上一一閃過,最後變作一聲淹沒在嘴邊的歎息。
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甯平矜的眸子閃爍着,手指已經緊張地攥緊了,聲音透出些許無助:“我……我跟趙安的意思一樣。更何況,更何況路子然蟄伏在鎮長身邊那麼多年,誰知道他身上有沒有什麼隐藏的劇情沒有被發現?”
這傻孩子。
季斓嘴角抽動了一下,懷疑他是第一次進劇本,趙安和鄭成德帶他來這裡曆練來了。
不過……
隐藏的劇情沒有被發現?
季斓竟然下意識去思索了下這件事情的可能性,把路子然的身份,所說的話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試圖找出自己是否有所遺漏。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凱彌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請下一位開始發言。”
輪到她了。
季斓把腦袋裡稍顯紛亂的思緒簡單理了理,聲音淡定:“我叫季斓,我指認趙安和鄭成德。”
鄭成德眉心一跳。
她慢悠悠地瞟了那邊的路子然一眼,憊懶地支着下颌:“這場集中讨論沒有任何意義,每個人都是以劇本外的身份心懷鬼胎,所以我無話可說。好了,我的發言結束。”
她懶得浪費口水。
凱彌反轉沙漏的指尖稍有停頓:“請下一位發言。”
季斓的目光輕易地轉開,看向了林則安,林則安熟悉的聲線帶着對外慣有的冷淡響起:“我是林則安,我指認趙安、鄭成德和路子然三人。”
季斓驚愕地睜圓了眼睛,沒想到林則安會做出那麼不保守的選擇。
林則安不可能沒注意到遊玩指南裡的提醒啊。
路子然亦是愕然,眉心極小幅度地擰了下。姚子舒遮擋面龐的指尖微微一僵,冷意從四肢攀了上來。
輸得一敗塗地。
林則安語氣溫和:“剛才甯平矜說了一句話,‘誰知道他身上有沒有隐藏的劇情沒有被發現’。我運氣比較好,碰上了那個被路子然竭力隐藏的劇情。”
那是在加工廠裡,林則安向老闆詢問他對鎮長身邊的那個男人——也就是路子然有沒有印象。
路子然詭計多端,他說自己的主線任務未必是真的,林則安很難不多留一個心眼。
“鎮長……身邊的、那個男人?”老闆話語卡頓地重複了一遍,渾濁的眼珠掠過思索,“有的,客人,有的。”
他輕輕搖了搖頭:“鎮長身邊那個男人……我們都認識,我們鎮子、就那麼點大……都認識。他是、是咱們鎮第一個大學生,後面回來到化工廠打工的,但他有出息,當、當了主管。”
“他還是第、第一個變異成人魚的。”
林則安心頭一跳,震驚:“什麼?!那他怎麼恢複正常的?”
老闆微微低下頭,斷續道:“他就是、鎮長展示給我們的、神迹。”
他心底頓時浮現了不好的猜測:“他是不是有個妹妹?”
老闆驚訝:“是、是有一個妹妹,但……不見了。她不見了。她很喜歡她的哥哥……我不知道她再哪裡。”
至此,劇情全部結束,真相大白。
講完這一切的林則安将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聲音平穩:“我的發言完畢。”
凱彌漠然的将沙漏收回袖中:“講述時間結束,接下來是自由讨論時間。”
季斓一臉贊賞地捏捏林則安的臉頰:“哎呀,我的則安怎麼那麼棒?如果不是你在,我這次的S就不一定拿得到了。”
林則安的話被捏的含糊不清:“才沒有……不管有沒有我,阿斓都能做到最好。”
剩下五人就沒他們那麼輕松愉快了。算賬的開始算賬,相顧無言的開始保持近乎死寂的沉默。
“憨子!虧我還叫你憨子,你小子精着呢!”趙安目眦欲裂,一臉憤慨,“你背叛了我,背叛了鴉羽建立的宗旨,你現在跟路子然有什麼區别!”
季斓好奇探頭:“鴉羽的宗旨?鴉羽的宗旨是坑死更多人嗎?”
趙安惱怒地瞪她:“當然不是!我們鴉羽的風氣就是被路子然這樣的人給帶累的!”
一邊無端被cue的路子然往這看了眼,露出了一個無辜的微笑。
她起了興緻:“怎麼?這麼說你們鴉羽最開始建立的初衷還是好的喽?”
趙安憤怒的表情再次在臉上頓住了,他低下頭,像是累了,嘴角扯起無奈的苦笑:“你想聽?罷了罷了,我已經是快死的人了,恩恩怨怨就放一邊吧。”
他陷入了回憶:“我就是一老滑頭,幹些小偷小摸,損人利己但又罪不至死的壞事。本來就是在這該死的遊戲渾水摸魚,但在劇本裡被老大救了。他跟我說了他想要做的,我覺得他……很幼稚,幼稚又天真。”
他說,光耀的光芒虛假的宛如小屋内搖搖欲墜的白熾燈,不止麻痹了想要破開房門掏出屋去之人的神經,還使得陷入灰暗的地方讓人無法察覺。
光明之下,陰影叢生。
“既然你的理想那麼崇高,為什麼要取‘鴉羽’這個名字?這不好聽啊。”
趙安記得自己是這麼問的。
他卻輕輕笑了,說:“因為漆黑所以覺得難聽嗎?可烏鴉是很勤勞的鳥類,食腐肉。我們就是要做‘清道夫’,清理那些腐敗肮髒的一切,不是嗎?”
不是我們。
趙安想搖頭,可他的表情太溫和,太認真,最終到了嘴邊的話變作了:“算了算了,看在你這孩子救了我的份上,我就答應你了。”
這一待就在這日子不知道按什麼算時間的遊戲裡呆了那麼久,呆到了他這個鴉羽的創始人被路子然一個小輩坑害到神思盡失,纏綿病榻以至發病到神志不清地殘害自己。
真是遺憾啊,這仇還是沒能報成。
趙安難掩遺憾地長歎了一口氣,一邊聽完這一切的季斓稍顯訝異地挑起半邊眉毛,十分不客氣地說:“看來你們沒有學到這位理想主義者半分的好,做事一個賽一個的陰損。”
趙安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誰陰損?到底誰陰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