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安平的化工廠并不是季斓最開始放在心上的目标,所以兩人用手機導航找到這個地方廢了點時間。
化工廠的選址定在較為偏遠的郊區,距海很近,估計是便利于排放工業污水。兩人貓着腰躲在不遠處的草叢裡,灰白色的廠房群矗立在郊野的工業園區内,銀色的管道如蛛網般縱橫交錯。廠區東側的廢水處理池正泛着不自然的藍綠色波紋,而之後,這些廢水會順着管道源源不斷地排放至海洋。往上看,煙囪高聳入雲,白日裡能看見排放到天上的滾滾黑霧。
于是蔚藍的海從孕育生命的溫床變成了壘疊白骨的墳茔。
她微蹙了下眉,視線轉向林則安,壓低了聲音道:“在白天,人們都是正常的,我們好像混不進去。”
林則安輕輕點頭,同樣小聲道:“等到晚上再來探索吧。收集證據,曝光化工廠排放廢水污染海洋的證據,佐證我們探查的真相。”
季斓贊同點頭:“那現在的話,我們熟悉下周邊的環境?”
林則安當然沒有異議,兩個人用着狗狗祟祟的模樣在周邊走了一圈然後才離開。
重新回到熱鬧的街道,季斓的視線随着些人群移動,忽的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
“依舊是疑雲重重。”她眉頭基本上沒松開,“可這裡未免太真實了,跟現實無異,總讓我有種強烈的割裂感。”
白天的正常與夜晚的瘋狂,這個劇本的正與反太過鮮明,以一種莫名到詭谲的形式勾勒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貪饕終宴。”林則安與季斓并肩而行,沉吟片刻,輕聲道,“暴食主題的劇本。人對自然的掠奪如何不能算是一種‘暴食’?當索取到了世界不能承受之重,世界緣何不能展露另一番面貌呢?”
季斓輕歎了聲,側眸看向林則安:“則安,你還有沒說完的吧?”
林則安微抿着唇,最終還是道:“還是瞞不過阿斓啊。”
他歎了口氣:“世界上所有的資源終究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能做出重大決策、産生巨大影響的隻是那些少數人。可當他們決策失誤的時候,後果卻要其他人承擔。”
“沒有享受少數人所享受的,出了問題卻是所有人類擔責。這不公平,不是嗎?”
林則安眼睑垂着,愈發低落的沉了聲音:“這個劇本裡……無辜的人太多了。”
所以說共情力太強在這種地方簡直是災難。
季斓其實沒辦法理解林則安此刻的心緒,但她能知道林則安在難過。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輕拍他的手背,溫聲道:“雖然我想說這隻是一個劇本,但它如果讓你真切的感到了難過……”
她停下了腳步,認真地看着他:“我會陪着你,做你想做的。”
林則安眸光一閃:“可我想做的……沒有意義。”
季斓搖頭,輕聲道:“你能開心,就是我所追求的意義。”
而季斓知道林則安,他說的“沒有意義”是在普世觀念的考量下做出的判斷,他自己不會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沒有意義。
因為出現在他眼前的任何不公的事情,無論真假,他都不會袖手旁觀。
在季斓來看,其實沒人能定義“意義”二字,如果讓她來說,随心所欲以求自己開心如何不能算是意義?一定要功成名就,成為人們心裡的“模範”才能算是有意義的一生嗎?我縱使是虛度光陰、磋磨時光;我不求上進、庸碌一生。如果能從中獲得了内心的安甯和平靜,這同樣是意義。
季斓為數不多的朋友有說過她對林則安好的有些不合常理了,簡直就是戀愛腦。季斓對此想說:如果能遇上一個值得對他好的人,做戀愛腦又怎麼了?反正自己戀愛腦的對象又不會把自己的付出視作理所應當,甚至做的不比自己少。
不過她的想法跟世俗格格不入已經很久了,對朋友這類的話早已不感冒了。
反正她覺得如果是林則安的話,為他做任何事都值得。
林則安被感動的眼圈都紅了,他吸了吸鼻子,又把臉埋在季斓肩窩了,聲音低低的,帶着些鼻音:“阿斓,謝謝你。不過,如果真的有什麼事的話,你就不要顧忌我要做的事了,什麼都沒有你的生命重要。”
“阿斓,你聽見了嗎?”
季斓揉揉他的發絲,輕笑着哄道:“嗯,聽見了。好則安,别哭鼻子了。”
林則安悶聲:“才沒有。”
兩人折騰了那麼久都沒吃東西,季斓怕林則安餓着了,摟着他哄了幾句後拉着他在周圍找吃東西的地方。沒一會兒兩人找到了一家餐館,進去點餐後椅子還沒坐熱就有電話打了過來。
是這台手機的陌生電話。
季斓接通了電話:“誰?”
電話那頭是姚子舒隐隐含怒的聲音:“季斓,你們現在在哪兒?說實話,别耍花樣,不然我讓你們沒法活着走出這個劇本。”
季斓嘴角抽了一下,反手就挂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