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站在門口的三角梅下興奮揮手,回頭瞧見陳南嶼并不贊許的面色,“别這麼小氣嘛,人家就一個人,天天待在小院裡都不知道去哪,我們作為東道主可不要好好帶帶。”
說罷,他也不管陳南嶼是否松口,朝高處大喊:“江渺妹妹,我們要去看燈會,你來嗎?”
見江渺望向自己,李瑞怕她沒聽清低頭在微信上發出邀請,很快得到肯定的答複。
幾分鐘後,江渺來到門口。
元宵節的彩燈還沒拆,今日是最後一晚,藍灣鎮附近少數民族多,是這裡的旅遊特色,春節過後,各種習俗活動接踵而至,都需要地方。
做生意的都是當地人,李瑞确如他所說的那般對這邊門清,喋喋不休給江渺介紹了一路,江渺認真聽着,視線漫不經心朝陳南嶼瞄去,隻能看見他優越的側臉。
藍灣鎮的特色食物實在太多,李瑞看着每一個都想讓江渺嘗嘗,途經一家烤攤前,燃煙味重,他沒讓江渺在那排隊,說怕等下熏着她。
江渺站在近處的橋邊等候。
沿着護欄望過去,是今晚始終和她保持距離的陳南嶼,暗色環境下,他的眉眼更加疏離幹淨,遠處,群山錯落,煙火氣,光影成了模糊的斑點。
江渺想起小院的名字,“山與,陳南嶼。”
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們之間隔着五根凸起的石柱,念叨的很小聲,江渺确信他聽不見。
她從未這樣叫過他。
很久之前,她都是叫他哥哥。
一直将她視若無物的陳南嶼卻突然偏過頭,好像聽到一樣,眼神相觸的那一刻,他像是有些懊惱,但也來不及了。
晚風掀起黑色外套的一角,陳南嶼妥協一般沒再逃避,他沉靜地對視着,沒有動作,沒有表情,平靜的眼眸裡藏着不可捉摸的情緒,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江渺沒有想到他會看過來,像老舊的磁帶,關鍵時刻隻有空白的雜音,陷入怔忡,連周圍的嘈雜聲音都在一瞬按下了消音鍵。
短暫按下的消音鍵在李瑞回來之後重新恢複正常,除了新買的燒烤,他手裡還提着幾杯花茶,左看看右看看:“怎麼分開這麼遠?我差點都找不到你們。”
就算要和客人之間保持距離,也沒必要這麼遠吧,都快成陌生人了。
李瑞把花茶先給了江渺,遞過去不小心觸到她微涼的指尖。
天氣雖然不錯,但畢竟現在才三月初,入夜還有些涼,李瑞心神滉漾的同時看向自己的連帽衛衣,後悔沒穿那套最好看的出來,這麼好的機會,真是可惜。
他側目一看,走到陳南嶼那側,背過吱聲商量:“哥,把你衣服借我。”
陳南嶼剛要去接花茶的手收了回去。
李瑞直接往他懷裡一塞,把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又搬了出來:“快點快點,江小姐穿得那麼單薄,難道你忍心看我們小院的客人等下着涼?”
是因為這個才叫他嗎?
又為什麼不說了呢,陳南嶼想到昨天的事斂住心神,把外套脫下遞給過去,淡聲提醒:“該回去了。”
雖然是借花獻佛,但李瑞很滿意,衣服是他拿過去的,成功又收獲江渺一句誠懇的謝謝,寡淡的花茶也覺得甜滋滋的。
藍灣鎮的天空入夜是靜谧的靛藍色,幾人往回走,臨近小院時,李瑞的父母來了電話,讓他晚上回去一趟。
挂斷電話,李瑞離開時還有點不放心,生怕陳南嶼把江渺丢在後面不管。
皎皎月光下,隻剩下兩個人的身影。
陳南嶼走得很慢,江渺就更慢,她跟在陳南嶼的影子裡,好像離他的世界又近了一點。
又是一盞新的路燈,影子倏然停住,江渺喉間輕輕發出一聲疑惑,耳邊突然傳來嘩嘩作響的聲音,她擡頭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插在信箱裡的彩色風車恣意旋轉,再往上,這裡正好瞧見遠處的露台。
原來,這裡是可以看見的。
隻是有人之前裝作沒有看見。
“其實這樣也挺好。”她望向那雙靜淡熟悉的眼眸,主動打破一直僵持的氣氛,“可能是我真的認錯,你的眼睛和他很像。”
陳南嶼愣了一瞬,還是開口:“我想他一定希望你好好生活。”
“也許是吧。”江渺扯出一抹笑,伸手接住飄落的花瓣,“我之前總是夢見他,就和現在一模一樣,不過那棵樹開不出這麼漂亮的花。”
“陳店長有做過那樣的夢嗎?”
“......沒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
有些事情,太熟悉了反而不敢做,如今這樣剛好,江渺聳聳肩,好像完全恢複過來,“那就好,其實我也很久沒做過那個夢了,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把你認錯。”
橙黃色的路燈把陳南嶼的影子拉得很長,江渺站在他的影子裡,又有點不同,她并非完全被籠罩,而是一種延伸。
那是江渺離開陳南嶼的世界,獨自成長的部分。
是不得已分開錯失的時間。
足以讓所有人認錯。
陳南嶼對她突如其來的配合一時摸不準想法,他小時候就難以在江渺的事上把握好分寸,現在更加拿捏不住。
“進去吧,外面風大。”
江渺沒有拒絕,上樓前還将外套脫下主動遞回,甜甜一笑,“謝謝你借我衣服。”
“不用,這是李瑞拿給你的。”陳南嶼伸手接過。
兩個人沉默了幾秒鐘,她像是才想起,打開手機又說:“那我把今晚的飯錢轉給你。”
江渺裝模作樣翻了兩頁聯系人,“陳店長,我們好像都還沒有加微信。”
“不用。”
“那好吧,陳店長,晚安。”江渺不再多言,徑直朝樓上走去。
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陳南嶼才放下攥皺的衣服,隻覺心口一陣沉悶。
寂靜中,沒有任何金屬裝飾的外套,卻和桌面碰出一聲輕微的磕響。